是的，应该是这样，沈季恩那么罪恶肮脏的进晋之路是谁也不会做，谁也不敢做的，但于皇帝而言，这就是沈季恩的投名状，沈季恩的孤臣之誓，正因为他这样的行为，独孤隆才会相信他。
姬梵看向站在皇帝身边的沈季恩，白面长髯，俊秀清朗，中年人温和优雅的气质让人无法心生反感，这人，是如今大殷皇朝最得皇帝宠信的人，连皇子都要避其锋芒三分，前世的何家甚至想将尚为完璧的姬梵送给他以讨好得势，可以想见他的权贵滔天了。
姬梵总觉得沈季恩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与其遇过，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尤其是见到他温和俊秀的样子，更觉得与传闻中的佞臣沈季恩有很大的区别。
“季恩是怕殷国被越翟利用，最后反而因时局不利，被他国吞边，于卿心中，我大殷如此脆弱吗？”殷帝有些不悦地说。
沈季恩跪在地上说：“臣不敢。”说完开始害怕的发抖。
皇帝微微一笑，仿佛很欣赏沈季恩如此的臣服与惧怕，喜怒无常，这便是帝王心计，尤其以殷帝为甚，阴鹜反复，难以猜度。他语气又上扬了一些说：“起来吧，朕乃问政，并不怪你，若无你直言，这满朝文武皆顺言媚语，没有一个人说真心话实话，朕想听一些反对意见都难得。”
可皇帝杀了那么多大臣，打击那么多世族门阀，不就是要这个结果吗？
呵……独孤隆，他大概是需要有反对的声音，不允许有反对的声浪吧，他不许有朝堂之中有太多敢反对他的声音，可能一两个就行了，而且最好是沈季恩这样没有其他立场，没有任何世族力量，不会对他地位产生威胁的人提吧。
所以，他才会用尽办法杀了姬霜，如果姬霜不是世家出身，拥有那般才干，或许今日，姬霜就是另一个结局了吧。
想到姬霜，姬梵眼睛微微暗了暗。
“谢陛下。”沈季恩行了大礼，如蒙大赦地起身。
君臣又说了几句，皇帝便让他退下了。
沈季恩在皇帝面前施施然行了礼，慢慢离开，他风姿卓越，气宇轩昂，虽不是世家出身，却自有一派行姿风度，令人欣赏，皇帝微眯着眼，看向沈季恩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对一旁的妃子说：“沈都尉虽非世家出身，但饱读诗书，熟知老庄通性自然，举止间自有一派行云流水之美。”
刚刚还讨论国事，现在又说起风仪，妃子一愣，然后笑说：“皇上说的是，虽说这世间尊尚世家公爵以门阀论世，但沈都尉却能以平民之身是皇上宠信，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而且，这一切，也是托于皇上之隆德，才让我大殷有此能臣。”
这妃子似乎很有几分才学与眼光，怪不得独孤隆会在谈国事的时候，将她带在身旁。
皇帝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许意味深长，说：“季恩为朕之爱卿，他从不与旁人党同伐异，结交门阀，而你为朕之爱妃，可看出他有什么不妥吗？”
妃子想了想，说：“沈大人才学广名，清逸玄远，善为陛下谋，并无不妥。”
皇帝点点头，说：“是，他并无不妥。”他这样说，妃子明显地松了口气，她的神经紧绷，仿佛非常怕皇帝一般。
“来人，给朕拟旨，赐百样珠宝，千尺金绸给梅妃入宫，方才之言记载世阁，录史文。”这意思是说要将梅妃刚才说的话载入皇阁起居注上，留史经传了，梅妃听了立刻跪了下来，颤声向皇帝道：“谢圣上赏赐，臣妾愧不敢受。”
皇帝微微笑，笑容里有一种淡淡的温柔，他轻轻地道：“你怎么不敢呢？朕就喜欢你这种敢言直言的个性，这近万人的后宫里，你是最会从议国论政这方面讨朕欢心的。”梅妃跪在地上，不知怎的，她开始全身发抖，汗珠一颗颗地沁出她的额间，脸色变得有些害怕难看起来。皇帝继续道：“你做为朕的爱妃，刚才送沈爱卿离开时，你偷偷看了沈爱卿一眼。”
梅妃忽然抬头，近乎尖叫地道：“我没有，臣妾冤枉。”
“那你是说朕是有错的吗？”皇帝声音微微冷了一些，光是这样，就让这个空间内充满了杀气与血腥味，这就是九五之尊的不怒自威。
姬梵觉得意外极了，怎么沈季恩没走多久，剧情就这样急转直下，那妃子如同大祸临头，而皇帝的态度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梅妃立刻跪在地上以额触地，直叩哭泣道：“陛下饶命，臣妾不敢，臣妾不敢……”她哭得梨花带雨，绝代风情，可惜皇帝看了没有看她一眼，朝旁边的沈太监说：“把她的双眼剐出来，给后宫的每个妃子看看，引以为鉴，然后拖下去斩了吧。”
语调很平静，像是在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一般，梅妃全身颤抖地拼命想挣脱上前来的禁卫军的钳制，扯破了嗓子般地尖叫：“皇上，我错了，我错了，不要，不要……”
禁卫军哪里理她，直接将她拖出了十几米远，梅妃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尖叫着，随着她越走越远，皇帝忽然出声：“你知道错了……”
禁卫军停住脚步，天地间一片安静，鸟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皇帝，他淡淡地看着刚才还在自己身旁娇宠轻媚的妃子，如今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慢慢地对她说：“你知道你为什么错了吗？你错就错在对国政之事太过关心，插手朕的前朝之事……你可知，你心目中最大的敌手许贵妃，为什么可以一直在这宫中地位屹立不摇吗？因为你以为她的不懂经学政理，只擅后宫争媚，恰巧，却是她唯一能够存活在这个宫里到现在的原因。她不会像你一样，插手自己不该插手的地方，涉足自己不该涉足的领域……”
梅妃的脸色在皇帝的话语下慢慢地变得苍白，眼神渐渐崩溃，当皇帝说完后，她似乎不敢相信地说：“可是皇上，这是你让我说的……也是你说就喜欢我这样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