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惟愿吾儿愚且鲁 无灾无难过一生
韩炎嘴上严厉实则心软，见他认了错便没有再追究，口气缓和了许多：“我也不是成心骂你们，只是我们毕竟是这样的身份，在外面不适合过于张扬。你们若只在宫里骂骂那些狗官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怕你们骂顺了口，出去之后也管不住这张嘴，到那时候，吃亏的还不是你们自己？”
“师父教训的极是，弟子们谨记于心！”
韩炎点了点头：“嗯，起来吧！行了，都各自办事去吧！奉节，你留一会儿。”
屏退了众弟子后，韩炎悄声问奉节道：“奉礼那边最近有消息吗？”
奉节也压低了声音答道：“师弟前几日来信说，已经有眉目了，找到了一处合葬墓，应该有谱！”
“那你回信嘱咐他一句，万事小心！咱们不是冲钱去的，切记不可贪心，找到东西就立刻撤回来，不要总跟韩骏他们搅在一起。”
“弟子这就去办。”
皇帝銮驾浩浩荡荡从皇宫出发，御前侍卫早就提前净了街，沿街的百姓们许多都在偷偷扒着门缝欣赏皇家銮仪的庄严华丽，悄悄猜测皇帝这是要去干嘛。
祁翀本来是很反感这些毫无实际意义的排场的，平常出宫都是一身便服，只带几十个护卫就走了，反正他离宫的距离大都不远，身边又有韩炎、宁绩这两位以一敌百的顶尖高手护驾，也不怕出什么事。
不过，他觉得自己很安全，其实内心里还有一个真实原因是无法跟别人明说的，那就是他可以随时躲进国图！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祁翀也不会轻易使用这个法子。而到目前为止，这种万不得已的情况几乎没有出现过。
今日特地吩咐备齐全副銮驾，大张旗鼓去看乔履谦，祁翀自然是有自己的另一重考量。不是所有的时候都可以玩平衡的，现在就是明确站队的时候！
乔履谦的府邸并不大，位置也偏僻，看上去有些寒酸，看起来与他的身份不大匹配。因为他是以降臣的身份入仕大渊的，平常就很低调；而礼部最初对他也不甚重视，只以为这是陛下为了安抚江南士族不得不给江南士林领袖一个高位而已，所以就不肯给他安排一处好宅子。万没想到乔履谦如今竟成了实权重臣，更想不到今日正宪帝会亲临乔府探望。
望着掉漆的大门，祁翀皱了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因为更令他大皱眉头的是眼前这个人！
乔家早得了宫里的信，知道圣驾要来，乔履谦自己动不了，便派了儿子到门口跪迎圣驾。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上去很木讷，若不是旁边管事不断提醒，他甚至都不知道在圣上面前该说什么、如何进退。
祁翀心中一阵疑惑，按说以乔履谦的家世和教养，万不该培养出这么一个不成气候的儿子，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很快乔履谦便亲自揭开了其中的缘由。
祁翀随着管事和那年轻人到了乔履谦的卧室，乔履谦左腿用夹板固定住了，正靠在床上休息。君臣二人一个关切地询问伤情，一个感激不尽，连连谢恩，一番寒暄之后，祁翀发现乔履谦的儿子竟然还跟木头一般杵在门口，既不知回避，也不懂得代父谢恩。
乔履谦看出了祁翀的疑惑，将儿子叫过来，让他磕了头，便吩咐他退下了，那人倒也听话，一一照做。
那人走后，乔履谦叹了口气，谢罪道：“犬子实在愚鲁，难登大雅之堂，还望陛下恕罪。”
“乔相就这么一个儿子？”
乔履谦被问到了伤心事，苦笑道：“臣这一生虽宦海沉浮，几上几下，但如今位居次相，也算位极人臣了，按说该没什么遗憾才是。可人生之事总是难以圆满，臣一生唯一的憾事就是无所出！娶妻三任，纳妾七人，都没能留下一儿半女，可见也是天意，后来便干脆死心了。”
“无所出？那这个......”
“是过继的嗣子，从族里堂侄中挑选的。”
祁翀闻言更加疑惑了：“既然是挑选的，为何不选个聪慧一些的？令郎看上去脑子可不大灵光啊？”
“不瞒陛下，臣是特意挑选了一个愚钝的！”
“这又是为何？谁不是选个好的呢？”祁翀想不明白了。
“唉！”乔履谦长叹一声，眼中浮现一抹痛苦之色，“其实这并非是臣的第一个嗣子。早在十多年前——那时臣在东吴朝堂上正是春风得意之际——便立过一个嗣子，特意挑选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并着力培养，那孩子也算争气，十四岁便中了秀才，正待继续进学之时，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就这么撒手人寰了。他出事的时候，臣正好奉旨出京，不在建州，回来的时候他头七都过了！
事后，臣也觉得疑惑，这孩子身体一向不错，怎么就突然病倒了呢？追查之下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虽然没有实证，但大致可以推断是被人在饮食中动了手脚。”
“是谁干的？谁会害这么一个孩子呢？难道是你的政敌？”
乔履谦哀伤地摇了摇头：“若真是政敌所为，以臣的脾气，怎么可能闷声不吭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呢？事实上，害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乔家族人！”
“啊？这是为何？”祁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嫉妒呗！臣当年挑选嗣子，族中有不少人家都想把孩子过继给我，挑中了那个孩子，其他的就失去了机会，心里自然不痛快。再看到那孩子有了出息，心里自然就更加嫉妒了。
唉！这就是人性啊！气人有，笑人无，见不得别人好！”
祁翀恍然大悟：“哦——所以你第二次立嗣，特意挑了一个笨的，也不刻意栽培，让他活着便好！”
“正是如此！臣府里用人不多，开销不大，将来能留下些积蓄，无论如何都够这孩子安稳度过一生了，也算臣对得起他了！”
祁翀点点头表示赞同，一个人的资质如果不高的话，留给他驾驭不了的钱财和地位，其实是在害他，还不如让他平淡过一生，这也是爱护他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