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清沐与楚玄已经在清泉山庄十几日了。
这十几日当真是楚玄最逍遥的日子，越来越不想回徽京了。
连一向爱玩的流风渐渐地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想着是不是该回去了。至于丹青、龙鹰，都有些急不可耐了。
眼看着已到六月底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大婚，府里一切事宜都是贤王与宁叔照应着。自家王爷这甩手掌柜当得也太潇洒了些。
底下人的幽怨楚玄自然也感觉到了，不禁失笑，一个个的都比自己还着急。
算了算日子，也该回去了。
猛然间听见楚玄说明日就回去，丹青、龙鹰等人还有些傻眼，本以为还得再好好劝诫王爷一番，这一次倒是爽快。
赶紧回去吧，他们二人都能想象得到贤王殿下一脸无奈又抓狂的画面了。
“阿玄，我们明日就回去吗？真舍不得啊。”
得，这儿还有一个不想回去的。
清沐觉得清泉山庄的日子很好，要比在徽京有意思的多了。可她也知道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师兄一个人在徽京为她筹备大婚事宜，自己倒是躲清闲了。
听到清沐也有些舍不得，楚玄心情大好，他也一样，若是可以，一辈子待在这里也是不错的。
清沐推开窗子，正好可以看到远处的山峦，还有悬挂在山间的那一轮弯月。
楚玄从背后环抱着清沐，将下巴抵在清沐肩头。
在清泉山庄的最后一夜，本来想再好好“犒赏”自己一番的，但见清沐幽幽望月，突然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清沐，我们上望晓峰吧。还记得沂州山上的那间庙宇吗？我们约定了要在大婚后去看望晓峰的日出。下月的大婚是给所有人看的仪式，可在我心里，你早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们到望晓峰去，以天地为证，此生永不相负。”
听到楚玄的话，清沐猛然间转过身来。
真是一个突然的想法，到望晓峰去。
清泉山在徽京城南，叠峰山在徽京城西，两处相隔甚远。不过，若是快马加鞭，应该能赶得上望晓峰的日出。
楚玄眸子中的光华比房中的灯火还要明亮，一瞬间清沐觉得自己被蛊惑了，这家伙莫非还练了什么惑人的功夫不成。
楚玄轻点清沐的额头，“又想什么了，去不去，去了就得快点出发了，要在日出前上到望晓峰”。
清沐抱着楚玄精瘦的腰身，仰起头来笑得灿烂。
“我在得意呢，宁王殿下被我拿下了，不知道徽京城有多少人恨我呢。”
“那就让她们恨着好了，关我们什么事。清沐，你再这样笑，我就不想上望晓峰了。”
说着，楚玄的眼神一暗，目光顺着清沐艳若桃李的脸颊往下游走。
“去，怎么不去，现在就去。知会丹青他们一声，明日一早在十里坡见，咱们现在就去望晓峰。”清沐说得斩钉截铁。
这厮，满脑子都是些什么啊，刚她还在为那一句“以天地为证，此生永不相负”感动呢，这会儿只想离他远一点儿。
楚玄哈哈大笑，逗她玩呢，自己哪会真的如此“急色”。不过这个印象得好好扭转一下，可不能影响了他在清沐心里英明神武的形象。
说走就走，当真是潇洒啊。
丹青望着二位主子纵马离去的背影，转瞬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他实在不理解，这么好的夜，睡觉不香吗。
……
清沐、楚玄二人一路疾驰，终于赶到了叠峰山。
望晓峰距离叠峰行宫还有些距离，小心些不至于惊动行宫中的守卫。
今晚月色迷离，只隐隐有些光亮，怕影响攀爬，楚玄早有准备，竟从怀中摸出一个夜明珠来，顿时间，以二人为中心的一片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哇，这么大的夜明珠，宁王殿下真是大手笔啊。”
果然是亲王啊，财大气粗的，居然拿了夜明珠来照明，阔气啊。
这么大的夜明珠还是第一次见呢。
“王妃感兴趣吗？送予王妃，愿博王妃一笑。”
他临时起意，想带清沐来望晓峰，刚好想到清泉山庄就放着一颗夜明珠，拿来照明也是不错的。
有夜明珠照路，再加上二人干脆利落的身手，通往望晓峰的路也还算顺利。
“清沐，我一直想跟你到处去走走看看，一起爬最高的山，蹚最疾的河，喝最烈的酒，过最潇洒肆意的生活。这里就是我们新生活的开始，我们以后的路还很长。”
和清沐在一起后的楚玄变了很多，话也慢慢地多了起来。
清沐也笑了起来，她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自己总觉得“世间男儿多薄幸”，何苦找个男人来牵肠挂肚呢，这世上有趣的事情可太多了。
那时的自己该是很傻的吧，没有遇到那个人，只觉得自己对一切都风轻云淡，毫不在乎。可真的遇到了，方才明白有的人就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一颗心不由自主地为他跳动、为他雀跃、为他牵肠挂肚。
“你笑什么？”楚玄问道。
“笑以前的自己傻。阿玄，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清沐可是记得很清楚呢，与阿玄第一次相见，是初到徽京的那一日，他与英华兄先一步来见师兄。那个时候自己就觉得宁王殿下真是俊俏啊，只是没想到会与他有这样的缘分。
听到清沐的问题，这次轮到楚玄笑出声来。真是个傻丫头，现在才想起问这个。
“是不是猎场当日，我露出本来面目，你就对我一见钟情了？”
清沐想了想，这个是有可能的，阿玄怎么也不能在自己还是个小侍从的时候就心动了，那不正常啊。
楚玄原本在想要不要将摩天崖的事情告诉她，可还未等他出口，清沐已替他想好了一套说辞，楚玄也就顺坡下来了。
“是啊，就是在猎场上，那时的清沐实在好看极了。只那么一眼，就上了心了。”
一路说说笑笑，在天刚一擦亮的时候，二人就上了望晓峰。
……
清沐觉得她和楚玄好像站在了日与夜的混沌处，西边那轮弯月还若隐若现，似乎对这暗夜还很留恋，而东边晓日已开始酝酿着划破夜空，现出微亮。
山中还有些薄雾未散去，叠峰山就像是披上了一层缥缈的纱衣。
隔着幽微雾气，可以看到远处层峦叠嶂间莹莹闪闪的斑斓灯火，那一处就是叠峰行宫了。
突然起风了，清沐痴痴地看着那些灯火，山风吹得她的衣襟猎猎作响。她就站在离崖边不远的地方，突然伸开双臂，想尽情拥抱眼前的一切。
楚玄一个健步上前，一把将清沐揽在怀中，用力地抱紧了。
刚才那一瞬间，他恍惚觉得清沐似是要“随风而去”，即便要“羽化登仙”，他也是要紧紧抓着她的，绝不放手。
“清沐，我真怕你飞走了。”
从遇到她开始，自己就有了软肋，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自己的心。
清沐粲然一笑。
“我要是能飞走就好了，又不是小鸟。虽然我的武功一般般，但轻功还真是不错。之前总不相信你说的自己身手多好，那夜见了，果然不同凡响。我的阿玄真厉害，这样的身手放在江湖上，就是天下第一。”
“要那劳什子的虚名做什么，免得有人追着我天天比武。清沐，会不会觉得我残忍，那夜血流成河，可我已司空见惯。”
楚玄的声音有些苍凉，隐殿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出任务，连他也不例外，他的手上也沾染了不少鲜血。
“阿玄不是个残忍的人，那些人本来就是来杀我们的。若我们不反抗，死的就是我们。”
清沐并不是个矫情的人，她明白有些路途是伴随着流血和牺牲的，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是踩着很多很多人，才能走到最后。
而这一切，有时候身不由己。
听到清沐如此说，楚玄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过了一会儿，恋恋不舍的弯月最终还是隐到了天幕后，远处东方渐渐地亮起来了。
火红的太阳终于挣脱了夜的束缚，整个叠峰山也随着日出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楚玄拉着清沐面朝东方跪了下来。
“楚玄请天地与日神为证，此生与司徒清沐永不相负。恳请天地与日神再赐予来生，乃至生生世世。楚玄与司徒清沐愿生生世世结为夫妇。”
楚玄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真是贪心，这一生不够，祈求来生，更盼着生生世世。
清沐看着楚玄英挺的侧脸，他正虔诚地向天地与日神祷告。阳光洒落在楚玄的脸上，给他也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阿玄，我有那么好吗？”
清沐明明是笑着说的，可眼角却有几滴清泪顺着脸颊缓缓留下。
她这一生也算是父母亲缘淡薄，但何其有幸，之前有师父与师兄的细心照顾，而今有阿玄的倾心相许与永不离弃。
“当然。”
楚玄毫不犹豫，他的清沐自然是最好的。
“对我来说，你就是清沐，世上仅此一个的清沐，我不能没有你。清沐，日神看着呢，天地还在等着，来，我们先一拜天地。”
二人虔诚地拜了天地。此时天已经大亮了，晨起的天空一片澄澈，大地一如既往地包容、温厚。天地好像感知到了他们的决心，此刻的天地间肃穆、静美，连风声都听不见了。
“再二拜日神。”
又是一拜。
日神的光亮好像更明媚了些，照得身上暖洋洋的。一刹那间，二人心有灵犀地都想到了自己温柔慈爱的母亲。母亲们都在天上看着呢，她们一定是很欢喜的。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清沐和楚玄皆有些动容。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彼此，这是修了多少年的缘分。此刻不只是清沐，楚玄的眼中也泛着晶莹的泪光。
从摩天崖的惊艳邂逅，到清泉山的水乳交融，再到此时此刻的敬告天地。
这一路走来，他已经等了太久。
而今，终于要圆满了。
相视一笑，最后一拜礼成。
二人顾不上起身，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清沐，快叫我一声夫君听听。”
在床笫间，楚玄让清沐喊他“夫君”，清沐就是不如他意。已经被他“吃干抹净”了，还要在口头上占便宜。哪怕是被他逼上极乐之境，楚玄再怎么诱惑，清沐也没有叫出“夫君”这两个字。
“夫君。”
这一次，清沐很干脆利落，短短两个字却有些“缠绵悱恻”的味道。
对清沐来说，楚玄临时起意的拜天地是她此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有天地和日神为证，还有什么样的仪式能比此刻更神圣、更庄严？
对楚玄来说，再也没有哪两个字如“夫君”般让他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好清沐，你是我的妻子。”
圆满了，他苦苦以求的所有终于在这一刻都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