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庄、武珝。
李泰脑子里所诞生出来的四个字，就是这四个。
眼下，能在短短一天时间内，拿出他所需要的钱财，也就只有钱庄能够不伤筋动骨的轻易做到。
借钱！
向钱庄、向武珝借钱！
李泰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哪怕他和钱庄有间隙，但…都到了这种时候，自己的爵位都被扒了下来，要面子有什么用？
面子一点用都没！
他深吸了口气，连夜跑到凤巢，扣动凤巢门扉。
值夜的游侠儿很是不满——虽然即便李泰不来，他也得兢兢业业，不能打瞌睡，但他觉得，哪怕是数星星、都比见这个难缠的家伙好。
“魏王…哦，不，江王殿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游侠儿一开口，便沾得凤巢的老传统，阴阳怪气了起来。
李泰眼皮子一跳，手上青筋暴起，若不是他还有求于钱庄，真的恨不得能一巴掌抽在这人的脸上。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请通报一声。”李泰深吸口气，压抑住内心的火气，冷声说道，“就说本王有要事需找武娘子商议。”
游侠儿果断拒绝：“已是深夜，男女大防，魏王…哦，不，江王殿下请回吧。”
李泰眼皮子又是猛地一跳。
好家伙…
故意的吧，这种东西叫错一次也就算了，还能叫错两次的？
凤巢里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实在是要紧事，便是请见一面，多侍女在场便是。”李泰咬紧牙关，情况紧迫，他不得不低头。
游侠儿一挑眉毛，笑着说道：“那便请江王殿下去正阳公府上吧，武娘子入夜后，是住在那的。”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
正阳公府上？
自己深夜去拜访，不找正阳公，找武娘子……
这一定会被正阳公打断腿，不，打断双腿的吧。
李泰沉默了，他遭受了暴击，好一会后，他才缓过来，轻声道：“既然如此，深夜叨扰确实唐突了一些……”
游侠儿不加遮掩地嗤笑一声。
李泰握紧了拳头：“既然如此，还劳请替本王给武娘子带个话，本王想从钱庄这借款三十万贯……”
然而李泰的话没能说完，就被游侠儿打断：“武娘子吩咐过了。”
李泰一顿，然后眼里有些喜色。
吩咐过什么？
自己来借钱，便直接把钱给自己？这…武珝能有这么好的心肠？
武珝当然不可能这么好心，游侠儿卖了个关子，观察着李泰有些惊喜的神色，才打碎他心里的这最后一丝期望：“若江王殿下来钱庄借款，直接打发了便是。”
李泰一愣，脸色不由得恼羞起来：“为何？”
“这武珝便是如此欺辱我？”
游侠儿冷笑一声：“公事公办罢了，钱庄借款，便是要审核借款人是否有偿还借款的能力。”
“在钱庄的初步审核中，江王殿下没有偿还的能力。”
李泰抬手指了指自己：“我可是大唐的王爷。”
“那又如何？”游侠儿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武娘子说过，一个不过数十万贯的钱庄，江王殿下都能运作得如此乱象百出，哪有挣钱的本事。”
“这数十万的钱财，若是予了殿下，怕就只会有出无尽，难道钱庄还能像对其他人那样，收缴了江王殿下的宅邸、收缴了江王殿下的封地不成？”
“再说了，那是大唐的资产，而不是江王殿下的私有物，做不了抵押。”
李泰面红耳赤，眼眶都红了起来，恨不得一口把这游侠儿的脖子咬碎。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
哦…这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这让他更气愤起来，两次如此之大的羞辱，都是在钱庄，都是武珝那个女人。
“江王殿下请回吧。”游侠儿一挥手，指向远方。
李泰深吸口气，回到自己马车上，却没立即让车夫驾车起来，他坐在车厢里，远处一点路灯的光，透着缝隙洒了进来。
钱庄不借钱给他。
这令他很苦恼，数十万贯的铜钱，如果这条路堵住的话，接下来的路怕就是很难走了。
但…
再难走，终究也要走下去，一直坐了一个多时辰，李泰才缓缓开口，喊了一声，让马车前行。
他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到长孙府上，扣动了门扉。
虽然眼下他没了竞争储君之位的资格了，但…他并没有受到冷落，待遇和之前一样，长孙无忌从睡梦中、从自己第七个老婆的怀抱里挣脱起床，到了书房。
茶水先至，长孙无忌后到，他一进屋，就关切地开口询问起来：“青雀深夜过来，是遇着什么难题了？”
他的称呼变了。
从一开始的“殿下”变成了如今的“青雀”，不过这在李泰耳中，可就没游侠儿那般阴阳怪气的味道。
这代表着，他这个舅舅没有嫌弃他如今的境遇，正相反，他还拥簇着自己。
青雀这个称呼，可比殿下要亲密的多。
“朝廷商议，令我三日内，把所有取款人的钱款偿还，并…准他们的利息，也不容拖欠。”李泰端着茶碗，叹了口气。
长孙无忌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喊“青雀”了。
李泰接着说道：“我去了凤巢，想要从钱庄那里借…那里贷款。”
“但武娘子终于抓着机会，可以报复我了，并没批准。”
长孙无忌沉默了下去，抿了抿嘴，张开又合上，等李泰手里的茶碗冷却下来，他才重重叹了口气：“三日时间太过紧凑，怕是拿不出……”
“只有一日。”李泰苦笑着，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礼法，“这三日是送到，且是算上今天…算上昨天的。”
“只一日。”长孙无忌暗暗松了口气，“我倒也拿不出太多，这手里的现钱，仅有五万余贯。”
李泰一点头、一咬牙：“惠褒在这里多谢舅舅！”
“待天明我差人来取。”
说着，他站了起来：“惠褒便不多打扰舅舅，实在情况紧急，我得…多去努力一下。”
长孙无忌点点头，看向李泰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一丝心疼。
努力什么？
当然是要去努力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