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拍拍她手臂，柔声劝她说，“美儿别再说了，早点回镇上吧，夜路不安全。”
廖美儿只在他怀里哭，摇头不肯走。
曹盖华伸出鹰爪一样的大手，犹豫了很久，终于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说，“程先生已经等了很久，跟他回去吧。况且从今晚开始，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不用每个小时醒来看你一次了。”
廖美儿一听，哭得更厉害了，昔日共事的情景一段段浮现。
她还记得沈小斐与凌霄刚在一起的时候，有一回冷战住到自己公寓，老曹每天跟在她的保时捷后面一起回鼎峰上班，她稍一开快便向凌霄汇报，那时她还嘟着嘴大骂“坏蛋老曹”。
她也记得凌霄高烧无人知晓的那天，她转头便是对曹盖华又打又骂，对陆娉婷和珍妮花拼命投诉，老曹从不辩解，只是呐呐地看着她点头说“是我错”。
还有她最后去梅洛大厦的那天，他从医院的走火通道一直暗中保护到楼下，被她发现了赶走，可是依旧藏在对面大楼里看着梅洛的出入口……
曹盖华所有的片段让她踏实平静，这时分别在即，余生不知道是否还能再遇见，想起来却让人加倍难受。
曹盖华叹了口气，扶着她肩膀看着她的泪眼说，“美儿，你和程先生好好幸福下去，别回来这里了。你结婚的那天，我会向着南港城的方向和你干杯。”
他轻轻推她到门边说，“走吧。”咬了咬牙，关上了门。
这一关门，今生大概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曹盖华仰头靠在门板上，心里疯狂地嘶吼着廖美儿的名字，可是却一言不发，嘴唇紧闭得咬出血来。任是这样一条铁铮铮的硬汉子，却送走他最心爱的女人，独自在门后泪如雨下。
廖美儿被他推了出门，深知再也打不开他心里关上的门，绝望地敲了几下，伏在门板上哭着说，“再见了，老曹，你要好好保重。”
程朗走过来，把她横抱在怀里任她继续哭，小心翼翼踩着小路走下山。
他走了几步再回头，老曹的小屋已经隐没在漆黑里，连轮廓也看不见。唯有那点若有若无的油灯光像萤火虫一样，浮游在峨眉山脉的角落。
廖美儿的身躯轻飘飘，在春夜的风里哭得瑟缩颤抖。那些轻轻的啜泣声与老曹屋里飘出的酒气，在山间静谧地回荡。
过了好久，前面终于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是镇上郊野处的小村落，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大路口了，廖美儿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止住了哭声。
她擦干眼泪仰头问他，“我们去哪里？”
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柔声说，“先回镇中心的酒店。”
廖美儿脸上绯红，喃喃自语说，“我不要与你同住一个房间。”
他笑笑说，“那可不由得你。”
远处一直暗中保护的随行保镖已直奔路口，其余在路口把守的保镖们已远远看到程朗从郊野走来，立刻召唤司机将车驶近。一辆性能极好的悍马越野车缓缓靠近，程朗想把廖美儿抱进后排，她一见到这么多陌生人顿时紧张起来，红着脸挣扎着站到地上，低头钻进车里。
程朗对其中一个队长点点头，跟着廖美儿也上车了。
廖美儿清修了两个半月，几乎不近人间烟火，这时要重新回去跟一个男人进住酒店，怕那里的人们对她这个修行的形象指指点点，便咬着唇忐忑起来。程朗知道她的心事，打开一个行李箱，里面竟全是假发帽子。
“美儿，若你不愿别人多问，可以选些道具来遮掩。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款式，全都要了一个准备着。”
廖美儿这才略略安心，拿了一个齐耳短发套上，随手捡起了顶宽沿帽子压在假发上。帽子有点大了，不太合适，她转了几圈也放不稳，便摘下帽子想再换一顶。
她低头看着帽子的时候，突然呆住了。
帽子上印着一串英文，以及一个球队的名字。正是她最爱的照片上程朗笑容灿烂地戴着的帽子。
她惊愕地抬头看程朗，“这帽子……”
程朗把她搂在怀里说，“是我春节特意回法国葡萄园里找回来的。”
“为什么要找它回来？”
“我怕你真的不要我了，好歹当年也是戴着它的样子让你着迷，实在不行也只能戴着它求你原谅。”
“傻瓜。”
“我就愿意当你一辈子的傻瓜。”
“你找回帽子，不会又想起以前的痛苦往事吗？”
程朗微微一笑，“当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事比找回你更重要。”他的眸子在黑夜里一如既往地闪耀，廖美儿痴痴地看了好久，把头枕在他肩膀上。
她幽幽地叹气说，“我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一重新出现，我清修了这么久的努力全都浪费了。”
“你就当单身日子里的最后一次驴行假期吧。”程朗自信地扬起嘴角，“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再信你。”她低头自言自语，那次她单独赴约在酒店房间里倾尽所有的柔情，与他碰杯接吻，期待爱情的幸福就要降临。醒来的时候，却是他要在凤尾滩里寻死的噩耗，瞬间悲痛耗尽所有的力量。
程朗却成竹在胸，说，“我知道以前伤你太深，失去的信任我会一点点挽回。”
他合上行李箱，从副驾里取出一个袋子递给廖美儿。廖美儿一看袋子口里冒出来的一点点绒毛已低声欢叫，正是公寓床上每晚抱着睡的兔子抱枕！
已经记不清与它阔别了多久，这时突然出现在面前，廖美儿又有点鼻子酸了。庵堂柴房里的空寂寥落，暮鼓晨钟，回想起来真的要多清苦有多清苦，如果不是情殇深得连活着也没希望，谁也不敢轻易将自己放进这样的生活。
她颤抖着取出绒毛兔子抱在怀里，眼泪在打滚，却不让它再流下。
“谢谢你的细心，程先生。”
“美儿，以后叫我程朗吧。”他取出她衣柜里的一件软薄的真丝长马甲为她披上，一下子罩住她宽大的黑色缁衣。
这时车子已在镇中心唯一的旅馆门前停下。她抱着兔子走到门前，犹豫着是否进去。
“还顾虑些什么？”
“我怕其他住客看见我这样打扮，却和一个男人进了酒店……”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袖，依然有点不安。
“别怕，整个旅馆我已包下，只有两个阿姨在房间里清洁收拾。”程朗微微笑，拉着她的手径自走进楼梯间，后面的助理连忙到前台办理手续，楼上正在忙碌的两个程家女佣知道老板已到，便赶紧在楼梯口相迎。
程朗点点头，拥着廖美儿的腰进了其中一个房间。廖美儿打开门一看，顿时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