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少年欣喜若狂。
“笙笙你醒了？”
角落里的白猫也一下子支棱起脑袋，往床那边看。
眼前的脸近得连肌肤纹理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看清楚，姒笙在混沌中，被少年欢喜颤抖的声音敲响神经，然后视线一点点聚焦在眼前放大的脸上。
她像是一愣。
然后抬手，指腹轻轻的触在少年的眼角，轻轻往下抚，落在了那颗殷思晏泪痣上。
她指梢无力的抖了抖。
“方才，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大概是刚从梦魇中挣脱，她本就染着沙气的声音此刻哑得厉害，还带着几分颤。
将眼角的手攥进掌心，榑深弯起眼，里面星光闪烁着浅浅的水光：“嗯，是我。”
所幸，你没有真的沉溺，让我还能将你，重新拽回人间。
姒笙的视线在眼前这张脸上聚焦，她阖了阖眼皮：“榑深，我做了个好长的梦。”
“梦见了被剜心的时候，梦见好多血从伤口里淌出来。”
对了，她都快忘了，她原本是有心的……
只是，被人剜走了。
活生生的。
“它们在身下汇聚成小河，然后一点一点变大，最后像海一样，把我吞噬。”
姒笙张开眼，“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和我说话。”
她笑，眼角有泪落下：“谢谢你，榑深，是你把我从那场过往的梦魇里，拉了出来。”
少年看着她，他攥着她手的指在抖，好像有什么难以压抑的东西从他眼底深处冲破而出。
只有榑深知道，那是心疼。
他的笙笙，那个时候该有多疼啊……
良久，少年眼睑颤动轻垂，浮沉的星河从眼角抖落，他哑声，眼角有水光：“笙笙。”
“嗯？”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失去你。”
劫后余生和悲悸过后，是无尽的后怕。
“你睡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
向来矜贵隽气的少年此刻好像耷拉了无形的耳朵，那颗夺目的泪痣也沾染浓烈又颤抖的悲伤。
姒笙一怔。
她感受到了来自少年身上的强烈不安。
将人搂紧怀里，榑深垂头埋进她的颈窝，长叹了口气：“笙笙，人间尚有美好，以后不准再这么吓人，好不好？”
他真的无法再次承受，亲眼看她呼吸流失。
梦魇过后，大脑清明，这大概是姒笙第一次对这个少年，如此毫无芥蒂。
顿了好一会儿，她才驱动手腕。
轻轻拍了拍少年毛绒的脑袋，以示安抚。
“放心，没有下次了。”
仅此一次的脆弱。
如果不是叶姝的出现，她还不会受到如此强烈的冲击，落进那段黑暗的回忆。
思及此，她的眼底，划过讽刺。
到底还是人，即使没有心，灵魂也有着相对的渴望，但是那份渴望，到此为止了。
“褚妮知道吗？”
“放心吧，我没告诉她。”
他了解她。
“谢谢。”
少年起身，看着她，神情认真：“我不喜欢你和我说谢谢。”
抬手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姒笙勾唇轻笑：“旁人想要得到我的谢可不容易，你这家伙倒是挑剔。”
谁料手却忽的被抓住，少年低垂看她的眼瞳孔幽邃，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断的流淌，像是春风细雨，又像是远山云雾，不断的飘来想要笼罩你的心神。
姒笙侧了侧眸，大概是在想他要说什么。
可片刻后，少年却是耷拉下凤尾眼角，叹了口气，像个丧气的小兽：“算了，你喜欢就好。”
谁让我，从来拒绝不了你。
大概是真的睡的有点久，姒笙眨了眨眼睛，有点没弄懂这少年为何如此反反复复。
盯着起身的人看了一会儿，她嘶了一声。
忽然想收回之前的话。
这家伙，也不是很聪明。
至少现在，看着就怪蠢笨蠢笨的。
睡得太久，姒笙肚子里一团空，彻底确定她没有事的榑深第一件事就是出房间给她弄吃的。
人出去后，她从床头坐起来。
这时候，空气有细微的流动，伴随着一道轻巧的白影在床尾晃过，一只白的发光的折耳猫就跳上了床。
然而脚才碰到被褥，就被一道内息卷飞了出去。
球一样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了整整三圈，才碰到小沙发的脚停下来。
它摇晃着站起来，甩了甩转着星星的脑袋，有些懵逼。
团子不解的扭头，结果这一看就对上床头倚着的少女漆黑泛着戾气的眸子。
霎时猫身一个激灵。
喵呀好可怕！
猫命要断的即视感。
然后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的往沙发脚下缝隙里缩，一双琥珀色的猫瞳则滴溜溜又带着闪躲的看着姒笙。
才想起来，榑深有养猫的习惯。
压制住自己因为看见动物起的躁意，姒笙沉着眼看着那团又肥又胖又怂的白，冷声：“滚出去！”
算了，看在榑深的面子上，不揍你。
那白猫好像看懂了她的意思，整只一抖，纯白的猫毛竖起几分，一溜烟窜出沙发脚就往外跑了。
只留下一个轻巧灵敏的白色残影。
喵～
主人也没说过，女主子这么凶的呀！！！感觉就差一点，它的猫生就要断送了呜呜！！
嗖的一声钻进厨房，团子朝着灶前站着的修长人影跑去，然后绕着那双腿蹦哒着转了两圈，用脑袋去蹭着少年的裤脚。
低声喵呜叫着。
刚受了惊吓，它需要安慰。
只可惜，全身心煮着面的少年被打扰，垂眼扫了躁动的白球一眼，抬腿就将它踹开了。
“一边去。”
他的笙笙，还饿着肚子，哪里来的闲工夫来搭理这只蠢猫。
再次四仰八叉的屁股着地，团子的猫瞳里有东西碎裂了。
它坐起来，两只爪子放在身前，歪着脑袋去看站着的榑深，用爪子抹了把脸后委屈兮兮的低着头唤了一声“喵～”。
少年趁着水沸腾将面放进去，细长的面在水里哗啦散成面花，又在片刻后全部被沸腾的水吞没。
拿起筷子在锅内搅动着，榑深抽眼瞥了眼地上气息萎靡的团子。
没搭理。
他耳上戴着白色的蓝牙耳机，有声音从里头传来。
“目前为止，各地强制创造负欲恶性事件共计两百二十四起，普通人族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已经远远超过法则规定的数量。”
面好了，榑深关掉火：“有没有什么规律？”
滚烫的汤被倒进装了面的碗中，霎时间，有扑面而来的香气。
耳机里沉默了片刻，那头的人才回：“抱歉少主，这个目前我们还没找到。”
“一开始冒出的恶性事件大多在医院、疯人院等弱势群体的身上，我们便猜想他们大概是想将这种负欲浓郁的地方当作自己的炼狱场，控制下来，可后来我们发现并不止于此，它们的踪迹活动在各种各样的地段圈子，所以这个猜想基本推翻。”
地上，团在趴下去，将脑袋靠在自己的猫足上。
主人变了，以前团子长团子短的，现在有了媳妇忘了团子，还要对它家庭暴力。
“继续追踪，将人族死亡率降下来，”将早早煎好的金黄荷包蛋放进碗中，少年神色浅浅，只是吐唇的时候，泛着凉意：“另外，留个活口，我亲自审。”
“是，少主。”
“还有，查查南城叶氏。”
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年向来矜淡的眼里，有刹那的杀意掠过。
他垂下眼，端起冒着热气的碗，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腾出手将腰间的灰色围裙揭掉挂回去。
见他出去，地上的白猫也咻的一下站起来，轻灵蹦跶着跟在了少年的屁股后面。
这次跟着主人，总不会挨揍了吧？
可谁知，端着面的少年好像才意识到什么，忽然停下脚来，转身，低头看向跟的屁颠的白胖子。
然后，缓缓眯起了眼。
差点忘了，他们笙笙，讨厌宠物。
养了团子这么多年，它也该报报恩了。
脚还没落地，团子却被自家主子那猝不及防的一眼看得一僵。
它还抬着脚，没敢落，撑起脖子仰着脑袋去看榑深，眨了眨猫眼。
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呢？
“团子，过来。”
这一反常态的温柔。
绝对有诈！
敏锐嗅到味道不对的团子匍匐下猫身，猛的后退。
只可惜，危险比它动作更快一步，白色的一坨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腾了空。
被扔出去的时候，团子还是懵的。
完美的抛物线，它就砸到了过道又冷又硬的地板上。
还是猫脸着地。
惯性使它的屁股推着前半身，在冰凉的地板砖上蹭了一猫脸的灰尘。
随着砰的关门声，传来榑深的染着低凉的声音：“看你的鬼瞳去，没叫你不准回来。”
白色的胖球四足站起来抖顺了散乱的毛，在那道高大的门前来回转了两圈，最后恨恨抬起猫爪在上面刮了两下。
喵！
鬼瞳那破玩意儿用看吗？您在意的是鬼瞳吗？
猫爪使了劲儿加了速，在过道里带起愤恨的味道。
这分明就是赶它出门的借口！
万恶的资本家！这个时候执行任务，它也要和女主人培养感情喵呜～
不然下次看见它女主子再用内息伺候它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