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诚这些天，一直在思考哥哥跟他说过的话。显然，他内心的想法，并不像那天回答他哥哥时表现出来的那样不以为意。
于是，在数天的纠结之下，他揣上终于定做好的一枚金镶玉戒指，惴惴不安地去了赵府。
灵蓁见了他，倒没有发现异常，只是一边领着他进门，一边说道，“你这几天干嘛去了？都没有过来找我。”
铭诚讪讪地笑了一下，没有作答，而是问起了别的，“赵伯母呢？”
“出门去了吧。她这几天和丽华两个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忙什么。”说着，两个人进了屋。灵蓁像往常那样去给他倒茶，而铭诚却好似第一次来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全是汗的手心无意识地蹭着衣服下摆。
灵蓁端着茶转过身来，看见铭诚还站在那，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还站着呢？没来过啊？”说着，她把茶放到桌子上，示意铭诚坐过来。
铭诚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好缓解一下内心的紧张。随后他走到桌边，故作镇定地捧起了那杯茶。
咽下一大口茶之后，他的心似乎没有跳得那么快了。他放下杯子，试探地向灵蓁问道，“对了，你听说了吗？我哥要结婚了。”
“结婚？没听说呢，跟谁啊？”
“郑知雅小姐。”
灵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张口想问点什么，但还是作罢了，自顾自地碎碎念道，“也对。不是芸书姑娘，也只会是她了……”
铭诚又说道，“他虽说是我哥，但也比我大不了多少。这转眼他就要结婚了，以后我去他书房啊，就变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灵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你以后天天带我去那书房，看谁比谁膈应。”
铭诚故意夸张地摇了摇头，“人家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还怕我们膈应不成。”
灵蓁听了，颇有深意地斜眼看他，笑着说道，“这听起来，怎么感觉话里有话呢。”
“这哪里话里有话。”铭诚坐直来，一副正经的表情。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灵蓁看他那样，也十分配合地拖长声音说道。
铭诚听灵蓁这样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不容易引出的话题又戛然而止。他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自己。于是，他马上按捺不住地重新接下话题来，“哎！我跟你说，我觉得我们俩要是跟他们俩一样啊，他们肯定躲着我们走。”
灵蓁早已猜出他想要从她这里问出什么的意图，但她忍着笑，故作平静地问道，“跟他们俩一样？这怎么个一样法？”
“就是……也结婚了呗。”
“这结婚的事，光说说我可想象不出来。”
“那我就不说了。”铭诚撇开头去。
灵蓁一听怕他真不说了，有点着急，但是又不太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好微微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不安。但紧接着，铭诚就默默地从怀里取出一枚戒指，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推到灵蓁面前——虽然他的头还是扭向别处，故意不对着灵蓁。
“这是什么呀？”灵蓁见状，略微松了一口气，也就放心地和铭诚开起玩笑来，明知故问道。
铭诚终于转回头来。可他还是不说话。他用手指在嘴唇前比了一个叉，然后张开右手，用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围成的圈套在右手的无名指上。
灵蓁忍俊不禁，“我看不懂，你得说了我才明白。”
“你不是说光说说不行吗？”铭诚开口了，一本正经地辩驳道。
“那没有说也不行啊。”
“说就说。”铭诚重新拿起桌上的那枚戒指，站起身来走到灵蓁边上，牵起了她的手。灵蓁顺从地跟着他，走到了桌子前的空地上。随即，铭诚一手举着那一枚戒指，一手牵着灵蓁的手，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灵蓁的笑容竟难得的温柔娇羞。她安静地等着铭诚开口。
铭诚顿了一下，自己却先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好像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突然想不起来了……你别误会，我有准备的，我来之前都想好了，我可不是那种一时高兴就求婚玩儿的人，更何况被求婚的人还是你呢。”
铭诚的笑容宛如冬阳般和煦温暖，“但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也不能说是一片空白，因为坦白说，即使还没有得到你的答案，但是此时此刻我一直在想象我们俩未来几十年的画面。它们就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了，不由我控制。
“说出来我也不怕你笑，在我脑海中，我们有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呢，小时候特别粘你，我总是会过去拍拍他的脑袋，‘大兄弟，这是我太太，你注意着点’。不过女儿更喜欢我一点，我呢，经常会偷偷带她出去买好吃的，你生气也没用……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说了，言多必失。我应该学学你哥，直接把姑娘带回家，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灵蓁抿着嘴忍住笑。
“反正啊，我那些求婚的词，我都要忘光了……”说着，铭诚格外认真地看着灵蓁的脸庞，眼睛里满是温柔而紧张的期待，“赵灵蓁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灵蓁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扬起头来，“你知道，你临场发挥的求婚词说得很差吗？”
“反正我知道，再差你也会嫁给我的。”铭诚也故意调侃道。
灵蓁轻轻翻了一个白眼，又重新看向铭诚，“这样，你站起来，我跪下，你听我说一遍。我的求婚词啊，肯定比你好。”
铭诚愣了一下，“啊？”
“快点呢！你还想不想娶我了？”
“想想想。”铭诚说着，站了起来，而灵蓁用两只手牵住他的手，双膝并拢，轻轻地跪在了地上，扬起头来。
“哎，你别就这样跪呀，我帮你拿个垫子好不好，跪着可疼了。你刚刚要是没叫我站起来，我可能就起不来了。”铭诚又忍不住插嘴道。
“你呀，就安安静静地听我讲。”灵蓁嗔怪道。
铭诚乖乖地闭了嘴。
“何铭诚先生。你知道，小时候我可讨厌你了。你和你哥哥一起长大的，你却比他淘气得多。每次去你家，你都追着我跑，揪我头发，还故意扯着嗓子喊‘灵秦，灵秦’。不知道你是真不识字还是假不识字。那时候两家父母开玩笑，说要把我嫁到你何家去。我想，要是让我嫁给那铭诚啊，我宁愿一辈子不出赵家门。”
铭诚忍不住打断了她，“你这样的求婚词还好意思嘲讽我吗？”
“别插话。”灵蓁笑道，“当时我还觉得，铭均哥哥虽然会照顾人，但是好像没那么有趣。转念又一想，我认识的人中，好像就你最有趣了。你脑子里好像总有数不清的新花样，跟着你在你家院子里玩树叶都能玩一个下午。
“还记得有一次你在后院摘下了一朵花。我还想呢，一个男孩子怎么也爱摘花。结果你就突然捏起那朵花，挺直腰板伸长脖子，笑容端庄地凑到我面前，‘这就是拈花微笑’。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你就把花递给了我说，‘只不过是铭诚拈花，灵秦微笑’。当时我还想骂你呢，一看你给我的花，竟骂不出口了，还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了。
“我当时还以为，你那时候刚刚学了点典故，就喜欢一知半解地乱用。后来我才明白，有的话啊，就在那将说未说之间。就像你想说的，全在那朵花上呢。小小年纪还懂得点浪漫。从那之后，我对你的印象就有所改观。
“后来大了一些，就经常跟你两个人出去玩。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就想着，要是我们俩能够一直像这样，快快乐乐地玩一辈子多好。十几岁的时候，我出国留学了。我走的那天你没有来送我，你哥哥来了。他说，铭诚什么也没跟他讲，就让他带一朵花过来。我认得，那是你们家前院当中的粉色杜鹃。虽然不是你第一次送给我的那种小野花，但是，我拿到那朵花的时候，就决定，除非啊，是皇帝要请我去当皇后，不然我就一辈子跟着你。可那时清朝已经摇摇欲坠了。而且封建的那些东西啊，早就该被摒弃了。我呀，反正是当不成皇后了。那行吧，我只能砸你手里了。这个时代注定要让我和你在一起，我有什么办法呢？”说着，灵蓁的笑容有些得意。
“所以，何铭诚先生，你愿意顺应时代潮流，娶我为妻吗？”
“我愿意。”铭诚毫不犹豫地开口道，笑容灿烂，像个孩子。他将那枚在手上捏了好久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戴进灵蓁的无名指，然后扶起了灵蓁，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灵蓁轻叫了一声，随即也伸出手来，紧紧地抱住铭诚，安静地靠在他肩膀上。
过了片刻，铭诚松开了手，低头看着灵蓁，视线从她微红的脸颊扫过，停留在她樱红的唇上。他俯下头来，吻住她的唇，又轻又快。就在他要抬起头来的时候，灵蓁却闭上眼睛，重新迎了上去。
微微顿了一下的铭诚，很快反应了过来，闭上双眼，回应着面前的姑娘那轻柔而绵长的吻。
灵蓁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覆在了她的背上，将她抱了起来。
微微扬起的窗帘，被人一把拉上。昏暗而静谧的屋子，飘荡着暧昧而又清新的气息。
悠长又奇异的感觉，让她化身成一片轻盈漂浮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