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帮凶
九十四遭贼（上）
山坳里的邪风“呼啦啦”地一卷，也不知道裹挟起哪儿来的霜露，凉涔涔地钻进肖乐天的衣领，鸡皮疙瘩霎时间就爬满了他的后脊梁骨。
他有点儿难以置信地凑近了手机屏幕，拖拽着视频进度条往回捯了三五秒钟，瞪圆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涂思遥手腕处蜿蜒淌下的腥红，在漫山的死寂里傻懵了半晌，蓦地冲着江陌抬头：“……师姐，宋亦珂这是玩儿真的？”
江陌先没急着吭声，视线耷落在肖乐天反复拖拽了几个来回，到底是被平台监管以恶意散播不实信息名义提醒删除的视频上头，然后盯着视频已删除的弹窗提醒没声没息地眨了两下眼睛，攒拧成一团的眉毛稍微一松：“嘶……师父，这视频不太对啊。”
电话那头“钪铛”猛摔了一响，乱七八糟的吵嚷声大抵被车门七七八八地拦挡在了外头，顾形极轻地“嗯”了一声，像是烦躁的情绪也一并被隔在窗外车后，手上却没消停，“铿楞楞”地把手机扔在中控台面上，开了外放就开始“咔嚓咔嚓”地抽烟点火：“细说。”
“宋亦珂的声音应该是后配的……他说话的停顿跟涂思遥的反应几乎完全搭不上——感觉不像是在绑架现场威胁，更像是……拿到了一段视频之后，随便用什么耳机补了一段画外声。”
江陌掀抬起眼皮看见肖乐天写了满眼后知后觉的茫然懵懂，无声地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猜测道：“如果后配声音的事儿技术那边能证实的话，那也就意味着很可能，宋亦珂根本就没有跟涂思遥待在同一个地界，一动不动地等着我们上门抓捕。”
“再来啊师父，虽然现在捯过几手的转存视频已经比较模糊，不过我看着镜头里拍摄到的布置有点儿像涂思遥在校外——也就是北西街道租住的那间小屋，但那个背景和头顶上的光……”江陌顿了两秒，仔细回想了一下视频边缘处与其说是被涂思遥拱撞得摇晃，更像是被风掀拂的细微抖动，隔着手机笃定点头，“背景应该是扯了个类似易拉宝的东西，头顶灯一打都反光……应该是故意想让我们把警力调到涂思遥家门口。而且——”
“故意不故意的这都挑衅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还是得派耿秩带人往涂思遥那跑一趟，陈锐不在，派出所那边光老周带着人，顶不住。看耿秩怎么把这帮堵门口的媒体先搪走……”顾形嘬了两口烟就把车打着火，“吱呀吱呀”地手动摇下外勤的破车窗，吆喝了一声小米录，擎等着人坐上副驾驶，急声问了一嘴说：“老祝怎么说？”
小米录八成是前院后院跑了一整圈儿的折腾，气儿还没捯利索，呼哧呼哧地喘完又咽了两口唾沫，估摸着是得了顾形的授意，声音紧扑在还在通话中的话筒上头。
“……江师姐，我刚找到了视频来源，相比网上还在传播的那部分，我给祝主任发了一版比较清楚的恐吓视频，他说——‘看涂思遥手腕上的割划伤，自行从内侧拉扯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没有伤到最危险的桡动脉位置，也没有出现喷射状的血柱，根据整个视频开始和最后的出血量差距推断，如果身边没有人实施二次伤害的话，情况相对来说还算可控……不过，一来是不确认涂思遥身边到底有没有人，二来手腕伤很脆弱，如果她昏厥休克无意间造成二次伤害的话’……”
“时间紧任务重。”
顾形言简意赅地拎住小米录一板一眼从祝思来那儿学记来的话头，油门用力一轰，“……除了视频造假的情况，宋亦珂这么一遭有点儿急不可待的威胁，还另外藏了点猫腻在里头。”
“袁兰茵。”
江陌几不作疑地脱口，余光觑着肖乐天恍然地在掌心上猛砸了一拳头，侧耳听见电话那头的顾形轻呵了一声“不愧是我徒弟啊江陌”，转头看见山脚坳窝的方向有两个红袖箍在奋力招手，扬起胳膊先行示意着同行了一路的训导员和警犬兄弟继续摸排山顶，旋即薅住肖乐天的袖子跟在了着急忙慌得一溜一滑的曹副所屁股后头：“上回打电话来还捎带着让袁兰茵公布真相道歉呢，这次连提都没——”
江陌倏地一顿，被身后没刹住车的肖乐天撞得趔趄了两步：“这视频，袁兰茵发的？”
“不是袁兰茵自己发的，她家那个网线现在基本上都被监控住了。但也差不多。”
顾形叹了口气，无语得犯愁，“她拿工作的手机和社交账号联系了她助理，第一条恐吓视频的发布Ip是她公司的那个小工作室里头，办公室的助理还当是调休期间临时的工作，视频内容根本没注意确认，直接拿备用的营销媒体号远程上传就不管了。现在就近控制住了，大概问过，应该就是单纯的……袁兰茵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袁兰茵怕死，但又不想公开真相把自己玩儿成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所以选择了在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没有直接威胁的前提下，跟宋亦珂私底下谈了条件，见缝插针地添乱……”
恐吓视频这一遭闹腾得盖地铺天，高局亲自撂话坐镇，整个刑侦简直像一锅扑沸的烫粥。顾形大致交代了几句人手紧迫的嘱咐就挂断电话，江陌哑声叹了口气，揣起手机回头应和了肖乐天一句袁兰茵发疯与否的诧异质疑，转而迎着先行一步探路折返的曹副所快走了几步，挥了挥胳膊：“有发现吗曹副所？”
“照你话来了。村头山根儿底下那个配电室，老早以前扯过几条电线出来。”
曹副所眼瞧着两个小年轻提了步速就叉腰等在原处，一边儿喘气一边儿扭身往配电箱的方向比划，“村委现在不都是外来驻村的干部吗？以前村里的事儿她们知道不多，刚好像是找老支书打听了一趟。”
“这片儿搞城镇开发之前做过两年什么新兴农业项目的试点。但好像当时那个什么项目是村子里的人自己拉过来的投资，没等赚钱出成果，投资公司就卷了钱倒闭跑路了，这才有后来盛城国际和富安兴城投标开发的事儿——扯远了……”
“反正当时搞开发说是要种蘑菇。找种植地点的时候就选中了原来这片矮山里头四通八达的防空洞，埋了几条留着架设备的线，保湿保温的环境都搞好了，后来废弃之后这几年都没什么人管，荒得都找不着路。我们所里老人该退的退，该调走的调走，我这还是坝庄重组调升到这的，真就啥都不知道。”曹副所端起帽子耙了耙后脑勺，勾手示意着正在跟临时赶过来配合检查的电网大哥颔首招呼的江陌和肖乐天，抓紧往配电室大敞的柜门跟前凑了凑。
“看见这电表没有。嗷嗷跑。这条线上的电，有人在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