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十四消遣（上）
“嗡——嗡——”
“滴咚。”“滴咚。”“滴咚。”
“……”
邵桀撂放在茶几边缘的手机没什么耐心地震响了几下。
韩律八成是骚扰电话将将拨通就忽地想起了邵桀前两天才威逼利诱着让他不要随便狂轰乱炸地打扰他休假期间跑到江警官家献殷勤，来电响铃还没来得及哼唱出声，韩律那头就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转移阵地，跑到聊天软件上“叮叮当当”地发了一串儿的闲话等待审批。
“江警官下班没？下班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吃饭约会，我在公司陪昭姐加班，不用管我死活……”
“今天杨糖果又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她后悔了，让我别嫌她脏……”
“靠哥们儿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心疼还来不及呢好吗？早知道她有进圈的想法，我帮她联系不就得了，现在还被几只癞蛤蟆咬了几口，不疼不痒不要命的，纯他大爷膈应——”
“我……打算先不分……孙知明那边的关系我不会动，毕竟之前糖果在那儿碰过钉子，也算是私事，你放心，我就是跟你知会一声……但我打算陪糖果跑跑面试，跟你请个假这没毛病吧？”
江陌垂下视线看了眼邵桀弹了一串聊天消息的手机屏幕，然后擎等着那一长串儿没头没尾的闲谈没进黑暗，这才掀起眼皮，屈指在邵桀有些怔愣的额头上一弹。
“韩律的消息，你要不先回一个？”
江陌眉毛一抬，歪着脑袋望进邵桀纠结回忆的眼睛，捞起他的手机示意着晃了两下，然后一板一眼地敲了几个字让对面稍等，转而翻过手机搓了搓邵桀手机壳上的拼图滑块，“……琢磨归琢磨，但有个事儿我得跟你提前说一下——把你从红楼扛到医院的事儿。”
邵桀有点儿恍神，茫然地掀抬起视线：“医院？你当时不是把我就近——”
“你当时也就剩下半口气含在嗓子眼儿里，半只脚都快迈进鬼门关，我怎么可能随便把你扔个就近。”江陌先哼声笑了一下，然后挠了挠后脑勺儿，“我送的是中心医院，那天好像医院急诊碰上雪天连环车祸还是什么事儿来着，反正急诊大厅里就那么几个医生护士……确认你小命没什么问题之后，我其实托当时急诊的大夫帮了个忙——赶在有人来打听你的情况之前，帮你办个转院。”
邵桀眉头一攒，脑子里慢吞吞地转：“你先前说……是担心凶手报复……所以尽量各个环节都瞒着……但是既然有过就诊记录怎么可能——”
邵桀顿然哑口，有点儿凌乱地咬了下舌尖，沉默半晌才接续前言：“接急诊的是邵主任？”
“我之前其实也好奇过，这事儿到底是怎么瞒得这么彻底。毕竟只是求邵主任帮个忙，半点儿好处都没留，当时只是提了一嘴说你是重要的线人，不方便透露太多……中心医院定点这么多年，大概情况都知道，一般不会过问，后续等补交个什么手续盖戳就行……我记着我那会儿往你衣服里塞了个纸条，让你老实待着，但凡不是刑侦支队重案组的人找上门，你都不要交代在红楼巷子里看见过什么东西——”
江陌稍微耸了下肩膀，“结果转头还真就什么信息都没留下。支队里也就老顾大概知道有个我以外的目击证人，但打听来打听去也没找到确切的身份信息，老顾知道凶手报复的可能性很高，单审我也白审，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后来也就这么顺水推舟地把凶案现场疑似出现过其他目击证人的事儿遮过去。”
“纸条？我没看见有纸条……”
邵桀怔了两秒，缓慢地回想起他被吴老师着急忙慌地从医院抓回学校补考的那天晚上，邵主任难得一见地在客厅茶几上摆了一只烧过什么东西的烟灰缸，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所以你才问我，包括父母在内……都有谁……”
“不过看你这反应，邵主任和吴老师那边应该是没跟你提起过这件事，我也是在知道红楼巷子里那小猪头是你之后才咂么过味儿来。”江陌搭着邵桀的肩膀，轻轻地揉捏了两下，“不管怎么说……最起码这三年多四年时间，邵主任当时的安排，也算是在警方调查很难有什么实质性进展的情况下，暂且给你保了个平安——”
江陌轻轻叹了口气，扭头看向那团乱糟糟的塑料袋：“虽然现在想瞒也瞒不了几天。”
“红楼案当时的事邵主任和吴老师应该不清楚具体的情况，我从来没主动说过，不过那二位单看报纸新闻应该也能猜得七七八八，既然当初没戳破，他俩十有八九是打算把这件事嚼烂了吞进肚子里，毕竟看我再怎么不称心，到底也算是他们老邵家一条人命。”
邵桀想了许久，辗而又转地记起邵为安那时对于他和江陌之间欲言又止的试探，抬手无奈地摸了把脸，转头捞起江陌的手，抠攥住她的指尖捧在掌心里面：“除此之外……知道我在红楼撞见过案发现场的也就韩律了。再者——就是把我约在红楼附近饭店的……”
“蒋唯礼。”
江陌舌尖一咂，“怎么差点儿把这货忘了。”
“但要是仔细琢磨的话……我从蒋唯礼手上跑开的时候，其实没有直接往案发的那个巷子里跑，躲了他们挺长时间才误打误撞地闯到那附近。”邵桀还是费解，缓慢摇了摇头：“在凶手看来，我应该是哆哆嗦嗦地躲了他很多年不敢出来提供证据，甚至就连韩律也只是知道我在找当初救我一命的警察而已，这为什么会突然找到我这里……”
“变态哪儿讲什么道理……即便当他是个正常人，凶手这么长时间没有对你动手，无非两种可能：没有锁定目击者到底是谁；或者是忽然间发现你的存在对他具有一定不可忽视的威胁性……不过我在这凶手眼跟前蹦跶这么长时间他都没跳出来做出什么挑衅或是恐吓意味的举动，那也就意味着——后者的概率可能更高一些……”
江陌犹豫了几秒，抬头望进邵桀的眼睛：“这案子不能咱俩这么关起门来当没头苍蝇。你信我吗？”
邵桀诧然一怔，微张着嘴唇眨了眨眼，缓慢地呵笑了一声，拉着江陌的手贴在心口上面：“要不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
“我刚破了个挖心案，听不得这俩字儿，闭嘴。”
江陌唇角一抖，隔着衣服布料在他胸口上用力一掐，转头趁着他龇牙咧嘴的空当捞过手机轻敲了两下边框，拨通电话贴在耳朵边上。
“喂老祝——”
“祝什么祝。”电话接得挺快，对着话筒呜哩哇啦的嗓门儿却不怎么和煦，顾形八成是把祝思来拉去了什么苍蝇馆路边摊，气儿不顺的动静泡在嘈杂的背景音里，“你能不能没事儿别下班时间往这打电话？”
江陌被她师父噎得一撇嘴：“那你能不能别上班下班地拽着老祝，见天儿地腻歪，也就我师叔不烦你。”
“我乐意。你还管到我头上来了……好不容易从老高那跑出来吃个饭——”顾形大概是瞥了眼时间，“这个钟点打骚扰电话，你最好是有事儿……限你两分钟，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不着急的，就等明早回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