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九十没底（下）
江陌歪过脑袋听了句顺风含糊的下巴嗑，觑着徐沐扬那张绷持着公事公办没剩多少耐烦的面皮，高高地挑了下眉。
“嚯……？”
崔谅对这对昔日恩爱如今怨怼的前任——或者谨慎称之为“准前任”之间的爱恨情仇没大甚解，也就前阵子梁明案调查期间，如临大敌的空当稀里糊涂地从肖乐天儿嘴里抠出过几句无关紧要的八卦听个乐呵。但他只知道丁点儿过期的前情，循着江陌这句诧异往前台跟前相互拉扯较劲的两个人身上了望过去，观摩半晌，撇下嘴角小声嘀咕了一句。
“梁明的案子不清不楚，梁霁嘴皮子咬得死紧，这兄弟两个谁是老虎都不一定……就这还不分，留着过年呢？”
约莫是江陌漏出唇边的嗤声收敛不及，也或许是卡座方向熟人悄默声张望偷听的“无礼”行径被争执之中的徐沐扬有心留意，她没再理会身前这人急躁得微微涨红的脸色神情，抬手推拒了梁霁不断迫压社交距离的挽留贴近，不声不响地挪动脚步，将后背方向留给了掸了掸衣角起身站直的江陌，郑重地压低了嗓音：“梁霁，这是公共场合！……私人的问题在我来这之前我们已经探讨得很清楚，既然已经分手了，麻烦梁总自重！”
“沐扬，分手的事我也跟你说过了，要求是你单方面提出的，我说你开心就好并不是默认我们俩的关系彻底结束……最近盛城国际这边真的很忙，我承认我有的时候很难顾虑到你的感受，但你拉个视频会议跟我确认分手这事儿真的不合适……先前我只当你是在闹脾气，在视频里说的也是气话，生意和工作上的争执我们都需要给彼此一个解释，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再平心静气地好好聊一聊，分不分的先暂且放下，算我求你行不行……”
梁霁的脸色少缓，声量却并未降低，甚至在留意到徐沐扬的委婉兜绕是在为自己找一个不畏争执的靠山时，话音倏地滞住，猛然攥住徐沐扬的手腕，越过她的肩膀看向江陌叉着腰似乎随时准备上前的挑衅，眉头紧紧拧蹙在一起：“抱歉江警官，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就不送了，后续如果有配合调查的要求还是辛苦联系黎秘书——”
梁霁自说自话到半路，似乎恍然意识到黎荔其人的存在极有可能是他情感矛盾的开始——他嘴唇稍微一抿，耷眼却并没有觑见徐沐扬脸上有任何恍惚晃动的神情，只在她的眼睛里望见了厚厚一层凝结着厌恶鄙夷的冰，然后被她奋力地挣开了他的紧锢，听见她勉强顾及着体面地压了口气。
“该说的我在视频会议里已经都说了，我们都是商人，我觉得最起码有一件事我们应该是能达成共识的，生意场上任何一份长久关系的维系无非两个要素，彼此认可的利益分配，互相尊重的信任感情，现在两样东西都有了瑕疵，纠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梁霁，我的工作没必要跟你再做解释，我家生意上的麻烦也都是因为你的恶意施压造成的，今天来这儿无非是顾及着曾经的来往交集，希望了解一下梁总的诉求，但既然没什么可聊的，抱歉，留步。”
徐沐扬的语速少提，横眉厉色的表情却在背过身朝着正厅旋转门方向踱开步子地时候蓦然垂落下去，她余光瞥看见江陌挑扬起来的眉毛，苦笑无语地挥了挥手臂，前脚刚迈进旋转门的空隙，就听见身后的梁霁忽然冷声问了一句。
“是不是因为你和霍柯的关系？”
徐沐扬闻声下意识地回头，抬眸却被梁霁阴沉的眼色瞪得后脊梁一紧，她大概是开口说了句什么，红彤彤的眼眶里含了一圈失望的诧异，可惜声音被旋转门的弧形玻璃笼在了门外徐徐的风里，江陌竖着耳朵分辨半晌，只模模糊糊地听清了两个字，大概的意思，估计是骂梁霁“有病”。
江陌这回是彻底没憋住笑，瞄着梁霁垂在身侧紧攥得微微颤抖的拳头，提步上前拦挡在了冲向旋转门的路线必经，半道打断了他继续纠缠徐沐扬的意图，背手示意崔谅准备撤走，又举起手机上的照片，在梁霁面前晃个不停：“梁总，黎烽这人，你真没印象？”
梁霁阴恻恻地剜了江陌一眼，隔着金丝眼镜的白眼翻得颇有深意，江陌嘶了一声，听不出是在恐惧还是惋惜，轻飘飘地叹了口气：“嗐……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吧……蟒子这人您应该熟悉——”
江陌眉毛一抬，意味深长地望进了那双看起来有点儿道貌岸然的眼睛。
“这都是去年的事儿了，那会儿我们查郑非郑运的时候，好巧不巧地查到了蟒子——也就是王有金，他在因为奉南拆迁致人死亡的案子被抓捕归案之前，创立了一个实际业务是放贷收贷的小咨询公司，经营范围有瑕疵，但因为经营登记的是邻居保安大爷，且对方知情，也没闹出过什么对簿公堂的事情，所以公司这些年一直照常存续——直到两周前，突然发放了一笔借款，借款人登记写的是黎烽。这事儿梁总听说过吗？”
“是谁的问题找谁解决，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以江警官的聪明才智，应该不需要我教你。”
梁霁憎恶地睨着帮助徐沐扬摆脱他控制的江陌，沉默良久，吁声叹气：“江警官，虽然不清楚您对我到底有什么意见，从第一次碰面到现在，好像就没有什么愉快的谈话往来……不过这么长时间，我还没见过一张正经写着我名字的搜查令，那也就意味着，迄今为止的咄咄逼人，其实根本就是您单方面的臆猜，我说的对吗？宋青——送客。”
梁霁撂了一通对江陌来说不痛不痒的威胁就扭身离开，江陌倒也没纠结，搭住小崔谅有点儿犯怂的肩膀拍了两下，眼神示意他先去开车，她打算垫后几步再趁机跟貌似熟知黎西村情况的宋青搭几句闲话，前台方向却忽然吵起一串电话铃响，“叮铃铃”地砸落在因为梁霁脸色不虞而沉寂无声的大理石地面上。
前台战战兢兢地接通电话，然后惊诧地低呼一声，瞥见梁霁的拧眉不悦又紧忙捂住嘴，认真仔细地记录了通话内容后，一路小跑着绕到了柜台外侧，悄声地朝着路过的梁霁递出座机话筒，轻声细语。
“梁总，黎秘书的电话，她说您办公室的电话和公事专用的手机无人接听，就委托我转达……我想说您就在这儿，要不您接一下。”
梁霁单手揣着口袋没动：“什么事让她留言。”
“呃……情况有点紧急。”
前台脸色惨白地吞咽了一下。
“是今早送医的商务老师，住院观察之后……她趁着黎秘书办理手续下楼缴费的空当，突然跑到厕所锁门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