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甄澄方才放下手机抬起头看向已经基本镇定下来的米尼恩：
“最后一个问题。法尔梅先生三年前曾经在这里相邻的四十一区秘密抓捕过一个劳工帮会的少年，罪名是跨越帮会规定私自倒卖粮食。这件事你知道吗？”
统一宇宙没有日月星辰，没有自转公转，当然也不分春夏秋冬凌晨黄昏。但甄澄收到的情报表示，这里确实在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二个月，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方式计算时间。
这显然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只不过个中缘由恐怕涉及极深，并不是她现在有时间去考察的。
对于甄澄的问题，米尼恩并没有多加思考。为了活命他毫无节操地直接答道：“非常清楚！我当时就在场！
法尔梅先生当时还是被马帮先找上了麻烦，我们负责的环节出现了严重的走私，影响到马帮向上城区的正常物资输送。
如果是普通的争斗，法尔梅先生根本就不会鸟马帮的威胁。但那事儿涉及到上面，所以他当即召集了附近几个区的征粮人调查。
最后我们在四十一区抓到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劳工帮会年轻人，我自己便是参与抓捕的当事人之一，当时马帮会长劳吉斯特先生的私人助理也在！
平头，非常狂妄，有一双像老沃克一样凹陷的黑眼睛，对吧？是我亲自拷问的他，折腾了整整三天，他直到大部分零件被我切下，衰竭而亡都什么也没说。
最后我也亲手杀了他，因为证据确凿，这个劳工帮的少年人确实私自干着跨越帮会规定私自倒卖粮食的勾当，尸体就在院落后面的农田下面。
不过奇怪的是，当天在得知这人死掉并且没能拷问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时，法尔梅先生表现得十分淡然。
但在隔天我想要召集手下把尸体处理掉时，先生本人却找到这里来。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并再三嘱咐我绝对不能泄露这件事的信息，把它烂在肚子里……”
米尼恩倒豆子似的一口气全说了出来，并且讲得十分详细，看起来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戒心。
在梵拜厄王庭，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上城区的老爷根本不可能在乎下城区平民的死活，更何况那倒卖粮食的少年身上还有劳工帮会的徽章纹身。
而且就算纹身可以造假，那相貌口音很明显就是土生土长的下城区本地人。充其量他顶多就是给眼前这两位小姐跑腿的下人。
如果是老沃克的人来找他麻烦，那他是死也不会承认这件事的。那老家伙对自己人护短得厉害，只要认下对方就算再次和社稷帮全面开战也绝对要他死。
就算侥幸留得一命，难道法尔梅先生会原谅他的背叛？还是说会相信他什么都没说就被放了？
到时候死扛下去，等着法尔梅先生救自己才是唯一的生路。毕竟帮会大佬想要维持自己的地位，至少不可能对手下的征粮人死活不闻不问。
但眼下这两位大小姐来自上城区，这就是另一一回事了。
逐渐冷静下来的米尼恩凭借混迹市井半生的经验看来，这很可能是上层城区暗中发生了内斗，有新兴势力想要插手物资供应对原本的权力体系施压。
两位大小姐想要在下城区办事总会需要人手。她们既然不可能和那私卖粮食的小子沾亲带故，那么自己杀了她们的人唯一的结果只会是必须代替那人替她们办事。
想要明哲保身或者趁夜逃跑是不可能的。就算真能隐姓埋名躲去其他分区，当过征粮人的米尼恩也过不得普通农夫的日子了。
但只要不死，成功了他就会取代法尔梅先生的地位；
失败的话，只要自己机灵乖巧一点，大几率会被当做仆役带回上城区供贵族使唤，那才是走向人生巅峰的开始。
哪怕什么都没发生，法尔梅先生知道自己把事情透露给两位上城区的大人也不可能把自己怎么样。
除了兰台公伯爵那种经常派人下来收集藏品的名人，上城区对于他们而言就相当于一个全封闭的盲盒，消息只进不出。
这一点对四大会长也是一样的。法尔梅不知道两位小姐是什么身份，性格脾气。他没有必要冒着惹上麻烦的风险非要对付自己。
这也是他自幼生活在梵拜厄王都，眼界就局限在这里了。他甚至没有考虑过上城区新兴势力想要通过彻底截断，或接手物资供应链将原本的负责人赶尽杀绝的可能。
到时候无论他有用没用听话与否，想要活下来恐怕都不是眼下的能力与见识有可能做到的了。
神主的光环之下，每个人都对事情的最坏可能有着太过保守的估计，却不知道就算他们死绝神主也根本就不在乎。
甄澄听完却不禁瞪圆眼睛。也不知是不是育演棋让她时来运转，这辈子她还从未有过这么好的运气。
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天真无邪起来，这让跪在地上的米尼恩开始心思活络，越发感觉自己先前猜测的事情靠谱。于是他的表情也跟着灿烂了起来。
却哪知甄澄用最灿烂的笑容开口问道：“那个有着凹陷眼眶的年轻人……你可知道那是老沃克为了护其周全，一直隐藏没有公开的独子？”
“这……”米尼恩笑容僵在脸上。
一瞬间，他明白了法尔梅先生前后态度巨大反差的原因。
老沃克是为了手下一名劳工受到欺辱，都敢付出十几条性命开战讨回公道的疯子。他的独子死在社稷帮手中，对法尔梅先生而言绝对是巨大的麻烦。
那么他当时能怎么办呢？把自己交给老沃克赔罪？老沃克那边答不答应不说，社稷帮自己手下那些征粮人面子上就磨不过去了；
杀了自己灭口？这事一旦败露，那就不是他这个死人能背锅的，麻烦会加倍回到法尔梅先生手上。
而且刚出了事情法尔梅就对自己手下征粮人动手，哪怕自己真的无关恐怕老沃克那边也会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