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她飞快地别开了眼神,不敢去看林伊的表情。
林伊怔忪了一会儿,没想到北阿姨会提出这种要求。
她有些为难,可这毕竟是她从小当做母亲一般的北阿姨的最后心愿,要让她拒绝,似乎有些说不出口。
可要是接受了……
她才刚离婚啊,都没有准备好投入下一段感情,怎么能这么匆忙许下承诺?
这不论是对她,还是对行舟,都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做法。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北母知道伊伊犹豫了,其实在话刚问出口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么能自私到这种地步,为了行舟这么去为难伊伊呢?
她甚至都没有问过,伊伊愿不愿意和行舟共度接下来的人生。
北母想岔开话题,林伊却轻声开口。
“阿姨,我……您让我考虑考虑行吗?”
北母点了点头,本来想说点什么,结果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灰败。
北行舟给她掖了掖被角,“伊伊,我妈累了,估计是想休息了。”
“好,那我先出去。”
他将林伊送到病房门口,两人站在走廊里。
北行舟沉默许久,终究是问了出来。
“伊伊,我妈的唯一心愿,你为什么不答应她?”
林伊似乎想到了他会这么问,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地反问。
“那我问你,如果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战朔的妈妈,她的最后心愿就是我能够跟战朔复合。”
“你觉得,我是不是也应该答应战朔的妈妈?”
“我是个人,我有权选择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任何事情都不能是逼迫我做选择的借口。”
北行舟懂了,伊伊她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逼迫,而他妈妈刚才的话,也终究是让她心里产生隔阂了。
“伊伊,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送你了。”
林伊知道北行舟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北行舟再次来到了病房,他看见北母的脸色已经很糟糕了,明显是到了弥留之际。
他的目光染上了沉痛,语气里满是懊悔。
“妈,对不起,我不该逼迫你去说那些话的。”
“其实我之前告诉你的都是假话,伊伊的前夫没有对伊伊不好,他在外面也从来都没有过别的女人。”
“他很爱伊伊,将伊伊看作是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再也找不出比他更爱伊伊的人了。”
“嗯……嗯哼,”北母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睁着一双垂死的眼睛看着他。
“妈,我知道我很不孝顺,你都快要走了,我却还要蒙骗你。”
“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伊伊的前夫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一旦伊伊知道真相,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
“你知道吗?当初伊伊的后妈想要将她嫁给一个喜欢虐打女人的豪门贵公子,就为了拿到天价的彩礼。”
“我想帮伊伊,可是面对有权有势的财阀世家,我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带她远走高飞。”
“这个时候,伊伊的前夫出现了,他是S市最顶级的豪门掌舵人,他想娶的女人,没有人敢动。”
“伊伊对他一见钟情,还那么快就跟他领证了,或许,这就是青梅竹马怎么也打不过天降吧。”
北行舟自嘲地笑了笑,眼里尽是悲凉。
“后来啊,他很快就查出来得了脑血管疾病,下半生估计会一直成为植物人,生活不能自理。”
“我尽心救治他了,也本来以为他会永远躺在床上,谁知有一天他却忽然醒了过来,是伊伊的声音把他给唤醒的。”
“我亲眼看见他一步一步学习走路,努力用最短的时间让自己恢复成为一个正常人,然后去找伊伊。”
“我明知道他爱的有多么艰难,却在伊伊误会的时候从来不去辩驳,是的,我想要他们离婚。”
“妈,我是不是很坏啊?伊伊的前夫选择将真相隐瞒,是因为他不忍心让他心爱的女人去照顾瘫痪在床的他。”
“他后来不说,也是不想利用这一点,逼迫伊伊重新接受他。”
“这些我都知道,我甚至还很庆幸,就因为他是这样一个独自承担伤痛的人,才有了我的机会。”
他眼尾逐渐发红,似乎悲伤得不能自抑。
“妈,我愧对你的教导,我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样子。”
“我也很想把真相告诉伊伊,可是一旦我说了,她就不会再要我了。”
“她那么信任我,我却隐瞒她,故意让她误会。”
“我毁了她的完美婚姻,我强行将她前夫的付出拉到自己身上。”
“我甚至让你们之间产生了隔阂,让您连走的时候都不安心,我是罪人。”
北行舟声音颤抖,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毫无顾忌地抒发自己的情绪。
最后,他将头埋进了北母的掌心,滚烫的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北母的手指动了动,却是什么也做不了了。
随后,她的手渐渐变凉,也永远闭上了眼睛。
北行舟的哭声逐渐变大,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
只是,没有人听见。
林伊坐在回程的出租车上,心脏蓦然痉挛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狠狠割舍。
她大口地喘着气,这才将那股感觉压下去。
……
北母的葬礼上
林伊身穿黑色长裙,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哀伤,凝视着北母面带微笑的遗照。
“北阿姨,对不起,没能答应您的要求,让您失望了。”
“我知道您待我很好,自从我的妈妈走后,您补足了我缺失的所有母爱。”
“但是我真的不能因为这样,就随意地去决定接下来要走的路。”
“或许,您对我的这些好,仅仅只是希望我能成为您的儿媳妇。”
“不过我还是很真心地感谢您,曾经温暖了我的童年时光。”
北行舟站在她的身侧,沉默地听着她的诉说。
失望?
伊伊啊,我妈怎么会对你失望呢?
她只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无论这个幸福是谁给的。
是我,我强迫她改变了心意,让她违心地为我争取最后一次,用她的生命。
我甚至没有让你看着她离开,让你们错失了最后一面,也错过了说明彼此心意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