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明抓着袖口的手,连指缝都在颤抖。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把仙界形容得像吃人的地狱,却听懂那语气里的“恐惧”——是怕他像当年的护卫队那样,成了填坑的泥土。
“我发誓。”他咬着牙,把声音咬得发抖,“没达到地仙境界,我绝对不会进去。”
邢剑天看着他,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化不开的苦涩:“等你修炼到地仙,就能看见仙界的天了——看见那里的云是红色的,看见我们藏在云后面的刀,看见这天地裂缝里,究竟埋着多少九霄殿的骸骨。”
寒意顺着后颈爬上来时,张明明正望着天边渐渐暗下去的暮色。
邢剑天的声音像是裹着冰渣,砸在他耳膜上:“仙界不是你们揣在怀里的话本故事——那地方连风里都带着血腥味,没本事的人,连‘活着’都是种奢望。听明白没有?”
邢剑天的指节敲了敲石栏杆,石屑簌簌往下掉。他盯着张明明低垂的脑袋,眉头皱成深深的沟壑——这小子从听到“仙界”两个字开始,就只剩下眼睛里那点光还在闪动。
直到石栏裂开细缝,张明明才猛地抬头,喉咙动了动,用力点头:“记住了。”
邢剑天的肩膀这才放松了半分,可那口气还没吐完,张明明突然抬眼,黑眼睛里亮得惊人:“那个地方,是不是只有最厉害的人才能站稳?”
邢剑天看着他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突然笑了,只是笑意没到达眼底:“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对。”
他抬手划开身旁的空气——没有光芒,没有巨响,虚空像块被撕破的绸布,“嘶啦”一声裂开一道暗缝。
狂暴的气流顺着裂缝涌出来,卷得张明明的衣角猎猎作响,他甚至能闻到气流里那股“能把骨头碾成粉末”的味道。
“看见这道裂缝了?”邢剑天的声音混杂在风里,“仙界的门,比这裂缝还要狭窄。地仙以下的人往那门里挤,就像把鸡蛋往石头缝里塞——粉身碎骨是迟早的事。”
张明明的指头微微缩紧,手心里冒出的湿意眨眼就被风吹散了。他望着裂缝中奔腾的暗紫色气流,咧嘴笑了:“那我就先把自己炼成一块硬铁。”
他话才说完,邢剑天猛然挥手,那道虚空裂隙轰然扩张,阴风裹着碎石朝张明明脸上扑来。
张明明眼睛猛地一缩,正想抬手去挡,却见邢剑天五指一拢,裂隙霎时闭合,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怕什么?”邢剑天搓了搓手上的灰,眼里浮起一丝笑,“这是我的虚空之力——以后你要闯的地方,比这个险恶百倍。”
张明明盯着他那双手,突然发觉自己从前对“强者”的看法太幼稚了——能把空间随手摆弄的人,骨子里早就烙下了“强者为尊”的法则。
虚空撕裂的细响,惊起了屋檐下的夜鸟。
邢剑天伸手压住那道裂得更宽的虚空,暗紫色的通道犹如一条盘踞的毒蛇,散发着森寒气息。
他侧过脸看向张明明,话音轻得像是自语:“进去。只你一个人。星瑶在这儿等着。”
张明明的下颌一下子绷得死紧。
他先望了望那道连精铁都能扯成碎片的通道,又看向邢剑天毫无波澜的脸,喉咙发干:“您是要我……往这‘风洞’里跳?”
通道里的气流正卷着一块石头砸向边缘,“啪嗒”一声,石块化作粉末消失。张明明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他这身子扛得住炮火,经得起雷击,但在这东西面前,简直像块嫩豆腐。
“怎么?”邢剑天忽然笑了,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怕我拿你喂这虚空?”
他手指带着凉意,张明明却一下子稳住了心神——这双能撕开空间的手,不久前还替他拂去了肩头的积雪。
“我走了。”
张明明猛地一扯衣领,转身时带起一阵疾风。
他没有半分迟疑,如同扑食的猎鹰,一头扎进了那道暗紫色的通道。
风声立刻淹没双耳,他听见邢剑天在背后喊“等着”,但那话音未落,通道入口已“嗤”地封闭。
李星瑶的指甲深深掐入掌肉。她望着空荡荡的石栏,嗓音发抖:“他……”那声“姐夫”堵在喉间,像根硬刺。
邢剑天转过身时,眼中的寒意褪去几分,只余下散漫的笑意:“喊不惯就叫‘那小子’,仙界不讲究这些虚礼。”
李星瑶的脸“轰”地红了,连耳垂都透出粉色。她望着邢剑天眼中那点调侃,忽然觉得——这位能撕裂空间的强者,似乎并不那么令人畏惧。
晚风携着桂花香气拂过时,邢剑天正凝视院角那株老梅树。
李星瑶站在数步之外,裙角被风掀起一角,像攥紧的拳头。
“玄月宫的王座空了整整三百年。”邢剑天忽然开口,指尖擦过梅树皴裂的枝干,“我在仙界的酒馆里听人说书——当年玄月仙王一袖扫平三十座仙山,回头就跃入了轮回台。”
他转头看向李星瑶,眼眸亮得灼人:“那位仙王的双眼,和你现在这双,分毫不差。”
李星瑶的脊背瞬间僵直。她攥着裙摆的指节发白,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响——那是她埋进骨髓的旧事,连自己都快要遗忘的、浸透鲜血与烈焰的称号,竟被这人随口揭破。
“别慌。”邢剑天忽地笑了,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前世是块破裹尸布,包得住骸骨,包不住今世的人。你现在是李星瑶,不是那个仙王。”
他拎起石桌上的茶壶,斟了杯冷茶:“至于那小子——他的前生,比你的名头还吓人。”
邢剑天的指节叩了叩杯缘,茶渍洇开一圈浅印,“就算他把天捅出窟窿,也有人替他扛着。”
说到这儿,他骤然放声大笑,震得梅枝簌簌摇动:“我邢剑天的儿子,竟是那人的转世——这事够我在仙界那群老古董面前吹一百年了。”
李星瑶的肩膀渐渐松弛下来。她望着邢剑天笑出的眼尾细纹,忽然觉得“前世”二字,似乎没那么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