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飘近些许,魂体的光芒笼罩着张明明的肩膀,如同温暖的手掌:“告诉老夫,你究竟在担忧什么?”
张明明的指尖微微蜷曲,魂体的光芒不住颤动。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声音沉重如浸水的铁块:“我担心自己能力不够。怕辜负焚天殿的期望,怕打乱占星阁的布局,更害怕……令您和父亲失望。”
“哈哈哈——”
老者突然仰首大笑,洪亮的笑声在虚空中回荡,连血海的腥气都淡去几分。
这笑声中没有讥讽,只有历经沧桑后的豁达,带着岁月的温度,让张明明紧绷的魂体都松弛了几分。
笑罢,老者注视着他,眼中的光芒柔和如融化的雪水:“痴儿。‘害怕让人失望’,正说明你将这些人放在了心里——仅凭这一点,你就胜过当年的剑天。”
他稍作停顿,手指指向汹涌的血海,“最终结局如何,谁又能预料?你只需竭尽全力,余下的,交给天命便是。”
他的目光忽然聚焦在血海尽头,魂体的光芒都冷峻了几分:“况且九霄殿这数万年来,没少为天下苍生遮风挡雨。即便天道当真无情,也该记得这份情义——它不会让这份传承,就此断绝的。”
张明明能感受到老者话语中的憾恨。
那是见证九霄殿从辉煌走向沉寂的不甘,是一代守护者看着毕生心血逐渐破碎的怨叹。九霄殿为世间抵挡了数万年的灾劫,最终却落得沉睡的下场,任谁都会心有不平——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天道,在老者眼中也成了“冷酷无情”的存在。
张明明忽然想起刻在焚天殿石壁上的那句话:“天地不仁,视万物如草芥。”
是啊,天道本就是无情的。它如同端坐云端的旁观者,冷漠注视着世间的兴衰荣辱、王朝更替,偶尔出手“修正”世界的轨迹,也只是为了维持天地的运转。至于那些被卷入轨迹的生灵?它或许根本不屑一顾。
这是张明明深藏心底的想法,从未向人吐露。但此刻望着血海翻涌的猩红,感受着老者魂体中的执念,他突然明悟:这或许就是天道的本质——它从不在意任何人的存亡,只遵循“天地运行”的法则。
“好了,这些暂且不提。”
老者忽然收回目光,脸上的笑意完全收敛。他的魂体骤然变得肃穆,周围的光线都黯淡了三分,原本温和的气息顿时庄严如山巅积雪,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明明的魂体一震,下意识抬头望去,眼中充满困惑:“师公?”
老者的手指向血海深处,那里突然亮起一道金色光芒,如同劈开黑暗的利剑:“九霄殿的传承,不是在这里静坐就能得到的。你要走的道路,现在才刚刚开始。”
张明明的魂体飘浮在血色海洋汹涌波涛间,话语中透出的迷茫如同缠绕筋骨的细线。那具身体是他拼尽一切才锤炼出来的:用淬体液反复浸泡,让剧毒草汁渗透进每一寸脉络;硬生生承受九次天雷轰击,叫雷电之力在骨骼表面烙下印痕;直至他赤手空拳击穿武神境高手的护身罡气时,他几乎认定自己的体魄已触碰到“巅峰”的门槛。
然而这具令他横行武道界的强横身躯,在进入此方天地的刹那,便被肆虐的能量风暴碾作飞灰。岂止是痛惜?这不仅是他的性命根基,更是他敢于直面任何挑战的依仗,转瞬成空。
老者虚幻的身影立在他前方,银白须发间沉淀着沧桑寒意:“你当真以为,自己的体魄够强?”
张明明喉头微动,竟无言以对。在龙国修炼圈子里,他的肉身强度堪称神话——但在这位历经万载光阴的长者看来,那点成就恐怕尚未触及修炼的门槛。
老人的视线仿佛洞穿了他的灵魂,直抵过往艰辛的淬体历程:“你修炼的淬体术确实年代久远,但造就的不过是尘世间的强韧。且问你——凭你这无相境的体魄,可能击穿太极境红尘仙周身流转的道韵?”
张明明的魂灵猛然凝固。
太极境的红尘仙,是真正将大道烙印进神魂的存在。他们静立时周身自然环绕着与天地呼应的道韵威压,莫说伤及本体,以他的肉身强度,怕是连对方道韵外围的气流都无法触及。
纵然心高气傲,他也不得不直面现实:绝无可能。
红尘仙从来不是修行等级,而是“活成了大道化身”的称谓。
能踏入此境者,谁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挣扎而出,将自身意志熔铸进天地法则?无相境的体魄代表“力量”,红尘仙的道韵象征“规则”——以力量对抗规则,无异于螳臂当车。
“你确实破不开。”
老者的话语似寒冰利刺,扎进张明明的神魂深处。
他抬手点向猩红海洋的边际,那片区域的红光骤然凝聚如实体:“但九霄殿的门人从不修炼灵气,不依赖丹药,专攻肉身之道。”老者言语中浸染着跨越万古的自豪,“九霄历代天帝,皆能徒手撕裂世界屏障,于星海间踏碎陨石群——他们的体魄,是足以与天道争锋的绝世神兵。”
老人忽然低笑,笑声中满是对当下修炼界的轻蔑:“如今这些修士,把肉身当作承载灵气的容器,连肌肤血肉中潜藏的能量都未能激发十之一二,也配称为‘修行’?”
张明明的魂体骤然绽放光芒。
他太明白那种“力量源于己身”的霸道——昔日他凭体魄震碎山峦时,整片天地都随之震动。
倘若九霄殿的肉身强横到能破除红尘仙的道韵,那这份传承,值得他押上全部神魂。
他躬身行礼时,魂光尽数收敛为虔诚:“前辈,晚辈该如何修炼,才能获得九霄殿这样的体魄?”
老者望着他恭敬的姿态,魂体间的冷意稍缓,虚抚长须将他魂体托起:“我并非轻视你肉身薄弱,而是惋惜你‘根基本质’太差。”
“以凡俗体质问道的奇才并非没有,但皆是亿万中无一的特例。”老者的声音沉重如深渊寒铁,“他们之所以能登临绝顶,是因为在跨越仙门之前,都不惜代价重塑了根基本质——若无强横的本质支撑,纵使你体魄再强,在仙界也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