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将赞普中蛊的来龙去脉简述一遍,末了补充道:“那噬心蛊子母相依,母蛊在复兴宗主掌心,子蛊藏于赞普心口,复兴宗能凭此拿捏吐蕃王室的生死。”李如麟听完,眼中精光骤然亮起,抚着颔下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胡须,沉吟道:“复兴宗这步棋够毒,却也把自己的命门送到了咱们手里。赞普若能挣脱控制,第一个要撕碎的便是复兴宗主——这便是咱们可借的势。”
“可咱们怎么联系上赞普呢?”四王子眉头紧锁,指尖在地图上的逻些城重重划了个圈,羊皮纸被按出一道浅痕,“复兴宗在吐蕃经营了十年,眼线怕是比布达拉宫的转经筒还密。寻常信使别说见到赞普,怕是刚踏入逻些城的城门,就被复兴宗的暗桩砍了脑袋,连带着咱们的意图都得暴露。”
李如麟捻着胡须,目光在地图上逡巡,最终落在大昭寺的鎏金标记上:“或许,可从大昭寺入手。”
“大昭寺?”四王子愣了愣,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复兴宗连赞普都敢下蛊控制,还会把一座寺庙放在眼里?”
“不一样。”卓然接口道,目光深邃如潭,指尖轻轻点在大昭寺的标记上,“吐蕃全民信佛,大昭寺是密宗圣地,寺里的佛骨舍利供奉了百年,连赞普都得每月去朝拜。复兴宗再横,也不敢公然亵渎圣地,否则会激起全吐蕃的民愤。更何况,赞普是虔诚的密宗信徒,危急关头,说不定会托寺庙传信。”
李如麟点头附和:“大昭寺的洛登国师,曾辅佐过两任赞普,在吐蕃的威望比赞普本人还重。复兴宗虽跋扈,却还不敢动他分毫——洛登手里握着密宗的伏魔法器,据说能镇邪祟,复兴宗那些养蛊的邪术,在他面前要弱三分。若能让洛登国师牵线,或许能见到赞普。”
四王子却摇了摇头,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可现在逻些城戒严得跟铁桶似的,复兴宗的黑旗在城头飘得密密麻麻,守城的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挑水的百姓都要搜身。别说去大昭寺,就是一只麻雀想飞进去,都得被复兴宗的弩箭射下来。咱们的人根本进不去啊。”
卓然望着帐外漫天的风雪,雪粒子打在帐帘上沙沙作响,他突然笑了,眼底的审慎渐渐化开,多了些运筹帷幄的从容:“谁说要派人去大昭寺了?”他拿起案上的狼毫,在地图边缘的空白处轻轻一点,墨汁在羊皮纸上晕开个小圈,“咱们进不去,不代表大昭寺的人出不来。找个在昆仑山口附近放牧的吐蕃牧民,托他带句话给大昭寺的喇嘛——就说联军帐中有白费新神医,能解噬心蛊,问赞普敢不敢赌一把。”
四王子先是一愣,随即拍着大腿笑道:“妙啊!还是你脑子转得快!”他指着地图上昆仑山口至逻些城的路线,眼里的忧色一扫而空,“牧民世代在山口放牧,复兴宗的人见了只会当是寻常赶羊人,绝不会疑心。喇嘛见了自然会想办法把话传给赞普!”
李如麟抚掌笑道:“这法子好!既避开了复兴宗的眼线,又给了赞普一个台阶——成与不成,全在他一念之间。成,则里应外合;不成,也不会打草惊蛇。”
卓然拿起狼毫,蘸了些朱砂,在地图上布达拉宫的位置画了个红圈,又在旁边的大昭寺标记上点了点,红墨在羊皮纸上晕开,像两簇跳动的火苗。“就这么办。”他语气笃定,“让孙堂主去办这事,他头脑灵活,早年在吐蕃做过茶马生意,懂些藏语,找个可靠的牧民不难。”
四王子闻言却摇了摇头,眉头又皱了起来:“不妥。复兴宗里认识孙堂主的人不少——去年黑风谷那一战,他亲手斩了复兴宗三位香主,脸上那道疤就是那会儿留下的,辨识度太高。万一被复兴宗的暗桩识破,不但会打草惊蛇,让他们警觉,搞不好还会把孙堂主的命搭进去。这险不能冒。”
平亲王李如麟也颔首附和:“四王子言之有理。此事关乎全局,容不得半点差池,须得找个既生面孔,又懂藏地风俗的人才行。”
帐外的风雪还在呼啸,卷着雪粒子打在帐篷上噼啪作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拍打着帐布。中军帐内的空气却仿佛被炭火烘得滚烫,烛火映着三人的影子在地图上重叠,忽明忽暗,像一幅正在成形的战图。谁都知道,这一步棋若走对了,布达拉宫的金顶或许就不用染血,吐蕃的百姓或许就能躲过一场战火——而复兴宗这只困在瓮里的鳖,离末日又近了一步。可究竟该派谁去,成了眼下最棘手的难题。
就在三人眉头紧锁、一筹莫展时,帐帘突然被一股劲风掀起,雪雾像白色的绸缎般涌了进来。最先探进帐的是太真道长的拂尘,银丝在风雪中轻轻一扫,便扫开一片雪雾,露出他一身月白道袍。龙啸天紧随其后,玄色铠甲上结着的冰碴子落地时叮当作响,像串碎玉在毡毯上滚动。
“你们三个围在地图前嘀咕啥?”龙啸天嗓门洪亮,震得帐内烛火都晃了晃,火苗在羊皮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莫非是在想怎么端复兴宗的老巢?带上我!昨日烧藏兵坞还没尽兴,正好去逻些城再烧一把!”
卓然见两人进来,忙起身相迎,将赞普中蛊、需托牧民传信的事和盘托出,末了叹道:“只是眼下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既要懂藏语风俗,又要能随机应变,还得是复兴宗不认识的生面孔。”
太真道长听完,拂尘在掌心慢悠悠转了个圈,银丝拂过指尖,带出细碎的风声:“此事凶险,确需得是既懂藏俗,又能随机应变之人。寻常士兵怕是难当此任。”
话未说完,龙啸天已拍着胸脯站起来,铠甲上的铜片碰撞着发出哗啦声响,他大声说道:“这活儿我接了!”他大手一挥,指节在案上敲得咚咚响,震得案上的砚台都跳了跳,“论扮牧民,我当年在西北跟老藏民放过三年羊,挤奶、打酥油、鞣羊皮样样拿手,藏语说得比汉话还溜;论打斗,就算被识破,我这对铁掌也能杀出条血路,保准把信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