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隐瞒,也不敢夸大,将当时在城头被围,情急之下观察到守军调动异常和水流反光,从而推断可能有通道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他刻意强调了是在绝境中的观察,而非事先知晓。
咯索朗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待陆行说完,他点了点头:“观察入微,急中生智。不错。”
“阿古帕部……”咯索朗沉吟片刻,“草原的风霜,倒是磨砺出了一块好铁。陆家既能为王庭分忧,还能有你这样聪慧的孩子。”
他话锋一转:“如今黑石堡已下,我军兵锋直指角拉王庭最后的堡垒——铁壁城。然此城险峻,强攻恐伤亡巨大。”
“本王听闻,铁壁城附近,盘踞着几股势力不小的汉人武装,他们熟悉地形,若能为我所用,或可事半功倍。”
咯索朗的目光再次落在陆行身上,带着一丝深意:“陆行,本王欲派你前往接触,探其虚实,若能劝降,便是大功一件!你可敢去?”
陆行的心脏猛地一跳!劝降汉人武装?这任务……机遇与风险并存!成功了,自然是天大的功劳!
失败了……恐怕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这明显是把他当成了棋子,去试探那些汉人武装的态度。
他几乎没有犹豫,再次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卑职愿往!定不负殿下所托!”
他没有选择。
这是二殿下给予的考验,也是他向上爬的阶梯!为了陆家,他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
“好!”咯索朗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起来吧。此事机密,你自行挑选几名得力人手,三日后出发。所需之物,找军需官支取。记住,谨慎行事,安全第一。本王……等着你的好消息。”
“卑职遵命!”陆行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和忐忑,躬身退出大帐。
走出王帐,冰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左肋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百夫长!劝降任务!他仿佛看到了通往更高处的阶梯。
然而,他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更深地卷入了这场战争,卷入了二殿下咯索朗的棋局。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摸了摸怀里那个贴身藏着的小布包,里面是爱宝的画和干奶疙瘩。
家人的面容再次浮现。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无论前路如何艰险,他都必须走下去!
晋升百夫长和获得殿下亲自委派任务的消息,像风一样在底层士兵中传开。
陆行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个靠关系进入二殿下亲卫的无名小卒。
而是成了底层士兵眼中一个传奇般的存在。
一个从关系户一跃成为殿下亲信百夫长的幸运儿。
羡慕、嫉妒、敬畏、巴结……各种目光纷至沓来。
陆行没有沉浸在虚名之中。他深知,在战场上,个人的勇武是有限的,可靠的同伴才是活下去的关键。他开始有意识地经营自己的小圈子。
他首先找到了在攻城战中幸存下来的那两名手下——张猛和李石头。
张猛是个沉默寡言的大个子,力大无穷,在黑石堡仓库混战中,曾用身体为陆行挡过一刀,后背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
李石头则是个机灵的小个子,眼神活络,在黑石堡城头,正是他第一个发现陆行受伤并扶住了他。这两人是过命的交情,忠诚可靠。
“猛子,石头,”陆行看着他们,“殿下给了我一个任务,需要几个信得过的兄弟。你们,愿意跟我去吗?”
“百夫长!俺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你去哪,俺去哪!”张猛瓮声瓮气地说,眼神坚定。
“百夫长,我李石头别的本事没有,跑腿打探消息还行!跟着你,有奔头!”李石头拍着胸脯。
陆行点点头,心中稍定。
接着,他看中了一个叫赵六的。
赵六外号“夜枭”,身材瘦小,其貌不扬,但有一手绝活——潜行匿踪,打探消息如同鬼魅,而且精通角拉多地土语。
在几次外围侦察任务中,陆行就注意到了他的能力。
陆行找到赵六时,他正在角落里默默擦拭着他的短弩。
“赵六,”陆行开门见山,“有个活,需要个顶尖的斥候。敢不敢跟我干一票大的?成了,功劳少不了你的。”
赵六抬起头,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百夫长,什么活?危险吗?”
“深入敌后,接触汉人武装。你说危险不危险?”陆行坦然道。
赵六沉默片刻,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危险才够劲!百夫长你敢去,我赵六就敢跟!不过……得加钱!”
“少不了你的!”陆行也笑了。他知道,这种人,用利益和挑战才能拴住。
最后,陆行还特意去伤兵营看望了之前什里几个受伤的老兵,送去了一些伤药和食物。
他明白,这些小恩小惠和关怀,是维系人心的重要手段。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陆行带着张猛、李石头、赵六,以及另外两名他挑选出来的、身手不错的士兵。
一行六人,换上了便于行动的便装,携带了必要的武器、干粮、少量金银和咯索朗给予的信物一枚特制的。
刻有狼头的铜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营,消失在通往铁壁城方向的茫茫山野之中。
前方,是未知的险途,是机遇,也是更深的漩涡。
陆行抚摸着左肋下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眼神却如同出鞘的利刃。为了陆家,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这血与火的角拉战场上,继续搏杀下去!
铁壁城,这座被角拉人视为永不陷落的堡垒,最终在草原王庭大军的铁蹄和陆行成功策反的汉人武装内应下,轰然倒塌。
城门洞开的那一刻,象征着角拉王国最后抵抗意志的崩溃。
残余的王室成员和贵族仓皇西逃,试图在靠近西阳城的沿海地带做最后的挣扎,但败局已定。
草原王庭的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流,席卷了整个角拉王国。
抵抗零星而无力,更多的是绝望的逃亡和卑躬屈膝的投降。
曾经富庶的角拉平原,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的土地和四处游荡的、眼神麻木的流民。战争的巨兽,终于将角拉彻底吞噬。
角拉本就刚与大乾发起大战还未停歇几日就被草原王携带十万大军进攻。
很快,这曾经的大国就此消失。
当草原王庭的狼头王旗,最终插上角拉王城那座以白色巨石筑就、曾被誉为“明珠之城”的城头时,一场盛大的、血腥的狂欢开始了。
王城并未经历如黑石堡、铁壁城那般惨烈的攻城战。
在得知王室西逃、主力尽丧后,守城的贵族们明智地选择了开城投降,试图保全自己的财富和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