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
程昱发话后，身旁老仆低声应了一句，自去取马车前来。
程昱入车后，靠在车厢内，闭目休憩。
往日乘车时，他常常会与驾车老仆闲聊些许日常话题。
但今日他却始终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昱不说话，老仆也就和主人一样，一个字也不说，只是闷头赶路。
没过多久，老仆稳稳当当的停住了马车，低声提醒道：“大人，到地方了！”
“这就到了？”
程昱有些惊讶。
闭目休憩的时间看上去没过一会儿。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荀令君的宅邸了。
“大人，荀令君前些日子搬过一次府邸，您忘了吗？”
老仆弓着身子，小声解释道。
“原来如此，倒是我大意了。”
程昱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才想起来这回事。
在老仆的搀扶下，程昱下了马车。
看到荀彧的新府邸后，程昱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
如果不是身旁的老仆已经跟了他二十多年的时间，办事一向可靠，从来没出过任何差错。
他甚至要怀疑老仆是不是走错路了。
“这就是荀令君的府邸？”
程昱还是发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疑惑。
“大人，这便是荀令君的府邸了。”
老仆低声回应道。
“嘶……你先去把马车停好罢。”
程昱抬了抬手，有些话想说，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挥了挥手，打发走了老仆。
老仆走后。
程昱在破败的府门前站立良久，摇头叹息了数声，这才上前扣门。
过了许久，门内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几声“来了来了”的声音，寒酸的木门被打开了。
“仲德大人！”
门内，一个年龄和程昱老仆相仿的老人见到程昱后，面露惊喜之色，低声问道：“大人是来看望老爷的吗？”
“是的。”
程昱和荀彧是旧相识了，自然认得他家的老仆，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
“大人快快请进！”
侧开身子，将程昱让进来后，荀彧的老仆连声道：“大人请去书房，老爷此时正在温书，小人去给大人泡壶热茶。”
“有劳了。”
程昱拱了拱手，问清楚老仆书房的位置后，径直朝书房走去了。
“仲德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一叙？”
程昱刚刚走到书房门口，停留了片刻，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书房内传来了一把苍老的声音。
程昱推门进去后，正好看到了起身迎接的荀彧。
数月不见，荀彧的气色差了很多。
原本温润如玉的君子气质，仿佛一瞬间消失殆尽。
看着他额头和鬓发间丝丝缕缕的白发，程昱有些不忍细看，连忙在书桌旁的木凳坐下了。
还未开口说话，荀彧的老仆已经去而复返，将一壶茶和两个杯子放下。
为两人各自斟了一杯茶后，老仆微微躬身，轻手轻脚的离开了书房，走的时候还把门也给带上了。
“自从搬到这里来以后，门庭冷落，仲德还记得来看我，有心了。”
荀彧喝了半口热茶后，对程昱微微一笑，淡淡说道。
“文若受苦了，我此前实在是不知道文若如今的处境，否则焉能让文若久居于此？”
程昱过来的路上，就已经看清楚了荀彧这处新宅邸的布局和模样。
以荀彧在许都城内的地位来说，这样的房子，实在是太过寒酸了。
“文若，此番回去，我必去禀告丞相，为你说项！文若乃有功之臣，如今这般模样，岂不是让天下士人寒心么！”
程昱神色激动，慨然说道。
“哈哈，大可不必，陋室亦可住人，有何不妥？而且老朽即便是有功，也是对大汉有功，丞相是否认可这份功绩，还不好说呢。”
程昱激动无比，荀彧却显得非常淡定，悠然说道：“起初搬过来之后，老朽也着实有些不习惯，但时日久了，竟也觉得别有一番滋味，此地地处偏僻，又无人拜访，我操劳半生，如今享受几天清闲的日子，心里不知道觉得多快活呢，仲德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才是。”
“高兴……我怎么高兴的起来啊。”
程昱也不知道荀彧是真的看开了，还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摇了摇头，叹气道：“丞相近日想要出兵益州，询问我的意见，我什么也没说，让丞相来问问文若的意见，但丞相不愿意。”
“丞相不愿意也在常理。”
荀彧挑了挑眉，没有对程昱透露的消息做点评，只是给了一个不痛不痒的评价。
“文若对于丞相此番用兵，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程昱不死心，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没什么想说的，如果仲德此番起来，是为了问计的话，那仲德还是请回吧。”
说话间，荀彧的脸色变得十分冷淡了起来。
全然没有了刚刚见到程昱时候的欣喜和宽慰。
“这……”
荀彧如此做法，倒是让程昱有些尴尬了，只好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文若要是不愿意发表看法，那就算了，我们不提这个。”
“这样就对咯，我已经是山野之人，朝中何事，与我又有何干系呢。”
荀彧悠然说道。
闭口不提此事后，两人坐在一起，看着荀彧书房中的古籍，谈论古今，以热茶对饮，聊了足足数个时辰，程昱谢绝了荀彧留宿的提议后，告辞离去。
出得府门后，程昱呼唤了几声，叫来了等候已久，已经靠着马车睡着了的老仆。
“大人，要回府去吗？”
“嗯，回府吧。”
程昱点了点头，在老仆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一路上又是无话。
程昱坐在马车车厢内，琢磨着今日与荀彧会面的每一个细节。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自顾自叹息道：“荀令君，真是可惜了。”
“大人，怎么了？”
兴许是没听清程昱的话，老仆减慢了马车速度，低声问道。
“无事！”
程昱回了一句后，顿了顿，又道：“不回府了，去魏王府，我有要事要见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