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柳成烨竟拖着软塌塌的身子，匍匐到阿默跟前，像孩子一样，张手抱着阿默的腿失声痛哭起来。
嘴里不停呢喃：“小阿默…你真姐姐没了，她没了、没了…呜…”
一个大男人，抱着个孩子，在这里哭得天昏地暗的。
这场面，就好像…痛失爱妻的男人抱着自己孩子在哭丧一般。
这一幕，让乔慕的怒气也稍微敛去了那么一丢丢，还有点懵，这个柳成烨，他到底是失去言真之后后悔了，还是因为两年前的事本就有所误会。
楼道里，一度有些乱，同楼雅间的客人时不时的探头出来围观，楼下的小二也闻声而来。
见着柳成烨这惨状，小二直缩脖子，直言道：“哎哟喂，柳公子，小的说过人间仙境已经被人订走了你偏不信，这下好了…哎”
同楼道的人也对柳成烨指指点点的：“哟，又是这位柳公子，为了抢这‘人间仙境’，这柳公子都与人结下多少梁子了”
“就是，我来此十次，他至少抢了五次…”
“他这样屡次与人生冲突，以往碰到的大多是给些钱便罢了，这次…是踢到铁板了吧”
也有人说道：“堂堂一男人，竟被一女子揍成这样，真是唏嘘…”
有人附和：“这柳公子也真是，自妻儿过世后便一撅不振，整日四处买醉，活得跟坨烂泥一样，也是个可怜见的”
“谁说不是呢，一尸两命呢，怕是哪个男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吧”
…
瞧着这些人竟还为柳成烨说话，前一刻还在劝乔慕的阿默忍不住了，一把掰开柳成烨的手，冲那些人怒吼。
“你们懂什么？真姐姐的死分明就是这个负心汉造成的…，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阿默咬牙切齿：“他会这样，分明就是心虚…，做了亏心事，害怕鬼敲门罢”
“小屁孩，柳公子已经够可怜了，你怎么说话的呢？”有人呛阿默。
“就是，大人的事，你这小破孩哪里会懂，一边去…”有人附和。
阿默在第一时间冲动过后，脑子也渐渐清醒，他害怕自己的行为会给乔慕带来麻烦，已经在竭力克制。
可是一提到祝言真死亡真相，他心中的怒火就忍不住冲上心头。
“是、是我…是我害死了言真…一切都是我的错…”柳成烨哭得稀里哗啦。
他此时模样凄惨狼狈，与从前简直是盼若两人。
不顾阿默的嫌弃，继续抱着他的双脚，搞得阿默不知该恼恨还是该同情。
乔慕站在一侧观望，总觉得这样的柳成烨有些奇怪。
她向来是有疑问就要问清楚的人，当即一把将柳成烨拎起，直接丢进了雅间，并吩咐小二：“送碗醒酒汤过来”
阿默：“慕姐姐，你为何…”他语气有点冲，说着，也意识到自己越矩，立马又闭了嘴。
外头还有人不放心，质疑乔慕：“这姑娘不是想把人拎到里头去打吧？”
乔慕：“…”
瞥了那些吃瓜者一眼，像看傻子一样的看他们：“你们会蠢到大庭广众杀人灭口么？”一颗毒药就可取他狗命好么。
正这时，柳家人来了，人还未上楼，便听到风风火火的女音：“哪个狂徒如此狂妄，狗胆包天，竟敢欺负我儿”
说话的人是柳成烨的母亲，闻声便知其有多重视这个儿子了，陪她来的，是大柳氏，柳成烨的长嫂。
两人衣着华贵无比，柳母一上楼，看到柳成烨几乎是扑着过去的，痛心疾首的好一阵痛哼：“我的儿啊，是谁将你伤成这样…，早说了让你随身带着武夫，你怎就不听呢…”
那头的小厮齐指乔慕。
柳母后知后觉，愤怒的目光对准乔慕，老眼微眯：“是你扬言要弄死我儿子？”
“死丫头片子，谁给你的狗胆，竟敢这般嚣张”
柳母与乔慕算帐之迹，大柳氏很得心应手的接过了柳成烨，意图替他擦试着脸上的泪水和脏渍。
在她手还没碰到的时候，柳成烨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她推开：“滚…”
乔慕没理会柳母的咆哮，倒是将这一幕放进了眼里。
内心疑云重重，柳成烨也不像是女人近不了身的，之前身边还围绕着一堆莺燕，怎么他这个嫂嫂稍微一靠近，他就这般反感。
再看大柳氏被推开后的反应，完全没有那种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气恼，眸中隐隐流露着的，竟是小女人被辜负一般的委屈。
似是发现乔慕的视线，大柳氏脸色微白，敛去眸中神色，再次去扶柳成烨，柔声开口：“成烨，别闹了，你这样，娘会很担心的”
“滚，我让你滚…”柳成烨翻着白眼，嘶声大吼。
乔慕微愣间，柳母已经扬手招呼着带来的武夫，命令道：“打，给我打，别打死了，留一口气就行”
莫晚歌看着突然冲进雅间的一众武夫，吓得不轻。第一时间挪步至乔慕跟前，将乔慕护在身后。
口吻带怒：“这位夫人，我女儿打了你儿子是不对，但、却是你儿子挑事在先，你这一上来，原由都不问一句便招人动手，是否太过份了些”
“而且，在这人家开的酒楼动大动干戈，总归对你也是有损失了，何不心平静气的将事情说清楚”
乔慕会心一笑，神仙散的药效还是不错的，她觉得自家娘亲如今说话的气势都强了不少，但是她这个娘亲啊，内心肯定是惧怕的，为了保护她还刻意做出这副横样。
今日的事，真正理论起来，柳成烨有错，她亦不是没有错，瞧莫晚歌这样，显然就是在护短。
柳母满眼鄙夷，盯着莫晚歌上下打量，瞧她身着的缎子也就是一般百姓穿的，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扬言道：“敢欺负我儿子，我大动干戈怎么了？哼…我柳家有的是银子，便是打死了，我也赔得起…”
说着，再次招手：“给我上，今天不好好教训一下这丑女都别想领这个月的月奉”
莫晚歌到底不是个嘴炮，遇上不讲理的，真是除了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小二在外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暗叹这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这几年柳家给这柳二公子收拾烂摊子也花费了不少银两了。
好几个武夫一涌而上，乔慕并不畏惧，转头叮嘱着莫晚歌：“娘，你们几个在角落呆着，别过来”
话落，转手抽出腰间软剑，迎击而上。
那几名武夫本见她只是一介弱女，都没有拿出武器，其中两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缠腰带被乔慕一个弯腰转身，便散了一地，场面瞬间有点尬，使得那两人不知该将衣摆提起，还是该继续攻击。
在场的女眷皆闭上眼，特别是秦霜，都羞恼死了，暗想自家小姐真是太流氓了。
另外两个反应过来乔慕身手并不弱，连忙抽出长剑朝她攻去。
三人齐攻，电光火石，谁也没料到乔慕竟然在此时将软剑收回腰间，右腿抬起，定步。
区区一跺脚间，一股强震气流从身体溢出，那三人的长剑都没碰到她，反倒‘嘣’声并断，随着那三人往后倾摔的身子而砸落一地。吓得周边一众人惊声尖叫。
这一幕，在场人都惊呆了。
特别是柳母，双目瞪得跟死鱼眼一样，两眼一白，就差没昏死过去。
一脸不可置信的疯狂吆喝：“怎么回事…”
她冲滚摔在地的几个武夫怒吼：“你们不是万毒窟的最强打手吗？怎的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亏我还花重金雇佣你们”
乔慕收回脚，鼻息内敛，收回内力，服下神仙散之后她一直有调息练功，这也是她第一次尝试用这股力量击敌，没想时日虽短，效果却不错。
水润的唇角滑过一抹轻邪的笑：“怎么就不可能？”
“老妖妇，你该庆幸你儿子以往碰到的都是一般人，就凭你雇的这几个玩意，呵…稍微力气大点的都能掀翻他们”
顿了下，她又道：“对了，再好心提醒你一下，万毒窟的打手才不会弱鸡成这样，你这是被人懵了还不自知吧”
柳夫人瞬间懵了圈，看向几名武夫，一脸质疑。
那两被划断腰带的武夫刚把衣着整理好，听到乔慕的挑衅，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怒吼道：“丑八怪，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了解万毒窟吗？”说话间，扬起手中长剑又想攻击她。
乔慕一记冷眼飙去，两人齐齐瞥了眼倒在墙脚的同伴，瞬间又弱弱的收回了手。
乔慕可不想让这群人坏了万毒窟的名声，上前几步，当众拽起那人的左手，将他的袖口推了上去。
看着那光光如也的左臂，乔慕冷哼：“但凡万毒窟人，左臂上均有叶形纹刺，哼…连基本常识都没有，竟也敢在这冒充万毒窟打手”
那几人身手本是不差的，也替柳母收拾过许多烂摊子，从未失手过，每次都很顺利。
是以他们的身份不曾被摆到明面上议论过，今日当众被拆穿，而且对方竟能以一敌五，使的不是蛮力，而是上乘的内力，一个个的，当即便开始打退堂鼓。
被柳家人识破是小，闹大了，被万毒窟的人知道了才叫遭殃。
偷偷摸摸的往后撤，没等柳母处理，乔慕已经先一步将那几人拦下，扯下他们衣摆当捆绳，把他们绑在一起。
莫晚歌被她这一波操作整懵了，自家女儿这是怎么了？惹上柳家人不说，为何连几个武夫的闲事也要管？
武夫被绑了，只余下柳母和大柳氏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妇。
乔慕将那几人绑好后，拍了拍掌心沾染的尘，犀利的目光直扫向柳母，步步逼近。
一字一句道：“我瞧着你也挺在乎你儿子的，为什么，却容不下他妻子？不是应该爱乌及乌吗？”
柳母还在懵圈中，听到这番话，当即回了神，脸色却是莫名的煞白：“你、你、你是祝言真的什么人？”
乔慕将柳母直逼至墙角：“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言真产子那晚，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你明知道言真即将临盆，诺大的柳府，竟没有早早将稳婆请入府么？”
“全城这么大，就算所有稳婆都去了郡王府，你府上莫还没有几个生养过的婆子不成”
柳母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脚下都有点发软，但她并不想提及这个话题：“这是我们柳家的事，与你无关”
说完，冷声一哼，转身扶起柳成烨，意图离开。
乔慕纤瘦的身形稳立在原地，目光幽幽的看着她：“怎么？戳到你心窝子了？被言真的亡灵吓破了胆，是以谈她色变？”
柳母身子狠狠的颤了下，张唇，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再说。
她去扶柳成烨，柳成烨却及为反感她的碰触，颓废的身骨不停的往阿默身边移。
“滚，你们都滚，我不要回去，不要…”
柳母痛心疾首的诉道：“烨儿，你到底还要为了那个女人发疯到几时？”
“走，我们回家，跟娘回家吧”
大柳氏也站在一边温声相劝：“是啊成烨，你便是想喝酒，咱府里有的是，要喝也回家喝，不要在外流浪了”
听到大柳氏的声音，柳成烨眉头深拧，捂着腹部翻江倒海，吐满一地。
嫌弃道：“你这个恶心的女人，给我滚，滚，有多远滚多远”
被当众谩骂，大柳氏脸色十分尴尬，仍保持着名门贵妇的模样，杵在一侧乖乖闭了嘴。
柳母可不依了，瞧他这样子，越发的生气：“烨儿，你怎能这般跟嫂嫂说话，嫂嫂这些年为了咱家多辛劳”
“府中上上下下的铺子，要不是有她全权打理着，你哪来这么多银钱挥霍，你怎能这般不知好歹…”
柳成烨虽然醉着，却是越听越气，一把推开柳母。
咆哮着：“滚，给我滚…”
须臾，转头倒坐在阿默身侧，扎在他小小的身子上，乞求道：“小阿默，带我回家，带我回家吧，求你了”
阿默对他还恨着，却也露出不解的目光。
柳母的视线这才注意到阿默，盯着他打量好几眼，细眯起眼，疑惑的呢喃着：“小阿默、你是…”
阿默冷下眼，脸蛋虽小，气势极为冷峻，当即断言：“我不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