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的光束在方明脸上明灭，映照着他眼中的血丝和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每一份证据的出现，都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凿在石艺馨和她团队刚刚构筑的谎言堡垒上。
石艺馨的脸色已经无法用惨白来形容，那是一种濒死的灰败。她精心构筑的指控帝国，在方明狂风骤雨般的反击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她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有效的声音，只有身体在巨大的压力下微微颤抖，昂贵的丝质衬衫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贴出狼狈的湿痕。
徐为正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二十年的心血、上万员工的期待、青林村乡亲们的盼望，刚才几乎被碾碎的绝望，此刻尽数化为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沉冤得雪的激愤，瞬间盖过了会议室内所有的窃窃私语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徐为正目光如炬，扫过审计组、李董，最后狠狠钉在石艺馨身上，“星耀指控每团数据造假？好！我方所有运营数据，包括青林村试点项目的每一笔订单、每一个用户评价、每一份物流追踪记录，全部原始数据库权限，此刻起，向审计组无条件全面开放！欢迎最严格的核查！”
他向前一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位即将发起冲锋的将军：“但在此之前，星耀科技滥用市场支配地位！以胁迫、威胁等非法手段强制商户签订独家协议！恶意打压竞争对手！严重违反《反不正当竞争法》！其高层管理人员，更涉嫌指使下属进行商业胁迫！证据确凿！”
徐为正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落地：“我代表每团外卖，在此正式向审计组、向李董、向市场监管总局举报！请求立即中止对星耀科技任何形式的政策优惠评定！并对其涉嫌的违法行为，立案！严查！！”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会议桌嗡嗡作响。
“徐为正！你血口喷人！”石艺馨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找回一丝声音，尖利地嘶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这是污蔑！是每团为了阻挠星耀发展，精心策划的阴谋！你们伪造证据！恶意举报！”
“阴谋？”一直沉默旁观的李董，此刻缓缓抬起了手。那只保养得宜、代表着董事会最高权力的手，只是轻轻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石艺馨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急促而粗重的喘息。
李董的目光深沉如古井，缓缓扫过全场。他的视线在石艺馨惨白扭曲的脸上停顿了一瞬，掠过她身后那些面如死灰、眼神躲闪的星耀高管，又在徐为正激愤未平的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了会议桌中央那个小小的亚克力盒，以及方明手心那枚刺眼的草莓U盘上。
“石艺馨女士，”李董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千钧之重，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现在，是你在指控方明先生伪造证据？”
石艺馨张了张嘴，在李董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狡辩的词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为一片冰冷的绝望。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法务总监王薇，寻求最后的支持，却发现王薇早已低下头，死死盯着桌面，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还是说，”李董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需要时间，来确认这些录音文件，以及投影上的聊天记录、邮件、投诉信……的真实性？或者，解释一下，贵司市场部所谓的‘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施压’，具体指的是什么？”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砸得星耀团队抬不起头。赵斌试图站起来辩解，被李董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了回去。
李董不再看石艺馨，目光转向审计组长周正明：“周组长。”
周正明早已恢复了专业审计师的冷峻。他迅速拿起刚才掉落的那支钢笔，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有力：“李董，各位。基于星耀科技石艺馨女士一方提供的所谓‘证据’，结合方明先生现场出示的反向证据链，以及每团徐为正先生提出的指控和开放数据的表态，审计组初步判断如下——”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误：
“一、星耀科技提供的，指证每团外卖在青林村项目存在数据造假的截图及日志文件，其真实性、完整性及与指控内容的关联性，存有重大疑点，无法独立支撑指控。”
“二、方明先生出示的录音证据及U盘内存储的关联文件（时间戳、原始录音等），以及投影展示的星耀内部工作群记录、邮件、商户投诉信等，初步形成较为完整的证据链条。该证据链指向星耀科技及其管理人员，存在利用非正当手段强迫商户签订独家合作协议、涉嫌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排挤竞争对手的高度嫌疑。此行为严重违反《反不正当竞争法》相关规定。”
“三、鉴于上述情况发生根本性逆转，且涉及主体行为性质恶劣，审计组正式收回此前关于否决每团外卖上市申请的建议！”
周正明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法官宣判。他拿起那份曾被推出去的初步评估报告，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封面上代表否决建议的红色标记旁，用手中的笔，划上了一个粗重而决绝的黑色叉号！
“同时，”周正明继续宣布，目光如电射向石艺馨，“审计组将依据程序，立即将星耀科技涉嫌违法的新证据线索，以及每团外卖的相关举报材料，正式移交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反垄断局，并抄送证监会上市部！建议对星耀科技立案调查！”
“轰！”周正明的话如同最后的审判锤落下。
石艺馨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向后踉跄一步，重重地跌坐回自己的高背椅中，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精心盘起的发髻彻底散乱，几缕头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上，昂贵的套装皱成一团。她失神地望着前方，瞳孔涣散，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和灵魂，只剩下一个华丽而空洞的躯壳。刚才的凌厉、优雅、志在必得，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败和死寂。
她带来的整个团队，法务总监王薇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公关总监赵斌脸色铁青，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其他人更是面如土色，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引来任何一丝多余的注意。星耀的阵营，彻底崩溃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每团一方。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几个年轻的中层干部忍不住狠狠握了下拳头，低声欢呼；财务总监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虚脱和狂喜。
徐为正没有欢呼。他缓缓地、挺直了脊梁，如同经历狂风暴雨洗礼后依然屹立的山峰。他看向李董，眼中充满了感激、坚定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李董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份决定命运的报告上。他没有丝毫犹豫，那只戴着铂金戒指、象征着资本与决策权力的手，稳稳地拿起桌上的金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