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大营的帅帐内,赵新兰握着兵符的指节泛白,青铜烛台上的火苗明明灭灭,映得她眼底一片猩红。“第七次了!” 她突然将案上的竹简扫落在地,“李星群已深入敌境三日,若有不测...”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种师道拄着枣木拐杖疾步而入,身后跟着的将领们皆是面色凝重。“公主不可!” 老将一把按住赵新兰腰间的佩剑,“昔年孙膑为解赵国之困,不直接救援邯郸,反而直捣魏国都城大梁。庞涓仓促回师,却在桂陵中伏大败。如今东齐佯装败退,诱我军主力远离咸阳,难保不是想重演‘围魏救赵’之计!”
“难道要坐视李将军身陷重围?” 赵新兰猛地转身,凤目圆睁,“五千重骑虽勇,可萧宗真布下天罗地网,倘若...”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眼前浮现出李星群额角缠着绷带,却仍在渭水之战中挥枪厮杀的模样。
帐内气氛凝滞如铁,忽有亲兵撞开帐帘:“公主!方林将军回来了!”
浑身浴血的方林跌跪在地,脸上的血痕混着沙尘,却掩不住眼中狂喜:“青石峡大捷!李将军以五千破敌四万,萧十一郎、白天龙、白天蛟三员大将尽皆授首!” 他抖着手展开染血的捷报,“缴获粮草辎重三百车,足够大营支撑半年!我军此刻已在返程途中,明日辰时便能...”
话音未落,赵新兰已抓起披风冲出门外。夜色中,远处地平线隐隐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混着士兵们雄浑的战歌。她望着漫天星斗,想起李星群出征前说 “不破东齐,誓不还营” 的豪言,眼眶突然发烫 —— 原来这世上真有将绝境踏碎成通途的英雄。
晨曦刺破薄雾时,李星群的五千骑兵方阵终于出现在咸阳大营视野中。五百面 “李” 字军旗猎猎作响,铁甲在朝阳下泛着冷光,而最令人震撼的,是每匹战马马鞍后悬挂的皮囊 —— 鼓鼓囊囊的皮革下,密密麻麻的左耳堆叠晃动,在晨风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这些军旗大多是从东齐军营缴获而来。青石峡一战,李星群的骑兵如鬼魅般突袭敌军后营,将东齐的 “萧” 字大旗砍倒在地,士兵们顺手扯下敌军军旗,替换上己方旗帜,一时间峡谷中旌旗变换,杀声震天。
“报 ——!李将军凯旋!” 了望塔上的哨兵扯开嗓子嘶吼。营门轰然洞开,赵新兰踩着满地霜花冲上前,却在看清那些战利品时猛地驻足。她身后,种师道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发颤,老将军征战半生,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 “军功章”。
李星群翻身下马,玄铁铠甲上凝结的血痂随着动作簌簌掉落。他望着不远处的赵新兰,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终于挤出沙哑的嗓音:“新兰姐,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着黄沙扑来,赵新兰抬手捋开被吹乱的鬓发,眼中泛起水光:“欢迎回来。”
此刻,整个大营已沸腾如鼎。士兵们挤在辕门两侧,望着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发出震天欢呼。有人认出皮囊里的左耳,当场跪地叩拜;有人握紧腰间的长刀,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当方泽将萧十一郎的佩刀呈给赵新兰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破东齐!复河山!”
种师道颤巍巍地抚摸着缴获的东齐军旗,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哽咽:“这是自开战以来,我军第一次真正的大捷。” 他转身望向李星群,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敬佩,“将军以五千破四万,还带回这等震慑敌胆的‘证物’,军心可稳,国威可振啊!”
李星群望着欢呼的将士,忽然觉得铠甲下的伤口不再疼痛。远处,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咸阳大营,也笼罩着那些染血的左耳 —— 这是用血肉换来的胜利,更是点燃所有人希望的火种。
就在此时,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大营,手中的战报被鲜血浸透。“报!萧宗真亲率十万大军,正向咸阳大营杀来!”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欢呼的大营瞬间陷入寂静,唯有猎猎作响的军旗声在风中回荡。李星群与赵新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决然 —— 青石峡的胜利只是开始,真正的恶战,才刚刚到来。
两天前的东齐军营,牛皮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萧宗真一脚踹翻盛满葡萄美酒的鎏金碗,暗红酒液在波斯地毯上蜿蜒成河,与地上尚未清理的战报血渍混作一团。“萧信那个废物!两万骑兵竟被五千人杀得丢盔弃甲?” 他猩红着眼眶拔出佩剑,剑锋重重劈在檀木案几上,木屑纷飞。
帐中亲兵们噤若寒蝉,唯有一名偏将硬着头皮出列:“禀王爷... 是您三日前下令,让萧将军即刻驰援青石峡...” 话未说完,萧宗真的佩剑已擦着他耳畔钉入帐柱,嗡鸣声响彻死寂的营帐。“住口!” 萧宗真脖颈青筋暴起,“把萧信给我押进来!”
半个时辰后,浑身浴血的萧信被拖进帐内。他铠甲残破,腰间箭伤仍在汩汩渗血,却在看见萧宗真时突然挺直脊梁:“王爷!末将虽败,但李星群的重骑兵装备诡异,他们的...”“够了!” 萧宗真一脚踩住他肩膀,“败军之将,死有余辜!拖出去斩了!”
寒光闪过,萧信的头颅滚落在地,瞪大的双眼还凝着未说完的话。帐外传来士兵们压抑的抽气声,吕客望着满地狼藉,手中拂尘微微颤抖:“王爷,此时斩杀大将,恐伤军心...”“军心?” 萧宗真猛地转身,“本王要亲自率十万铁骑踏平咸阳!李星群敢折我三员大将,我便要他...”
“不可!” 吕客急步上前,宽大的道袍扫落案上沙盘,“李星群能以少胜多,必已设下圈套。我军若倾巢而出,京兆伊府守军与咸阳大营首尾呼应,我军将陷入...”“住口!” 萧宗真抓起案上的虎符狠狠砸在地上,“国师若再阻拦,休怪本王不念旧情!”
当夜,十万骑兵扬起的尘烟遮天蔽日,萧宗真的帅旗直指咸阳。而百里外的京兆伊府城头,王韶举着单筒望远镜远眺,忽见东齐军营方向旌旗异动。“报!东齐精锐倾巢而出,似有决战之势!” 传令兵话音未落,郑秀珍已展开最新密报,眼底闪过狂喜:“李玉青石峡大捷!萧宗真这是狗急跳墙了!”
城楼上的战鼓骤然响起,王韶将染血的令旗重重一挥:“开仓放粮!全军饱餐三日!东齐小儿,就让他们尝尝腹背受敌的滋味!” 寒风卷着欢呼声掠过城墙,郑秀珍抚摸着腰间长剑,望着西方天际 —— 那里,李星群的援军正带着胜利的火种,朝京兆伊府疾驰而来。
寒风裹着战鼓声卷上城头,郑秀珍望着远处东齐大军扬起的尘烟,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的衍天宗徽记。“王将军,” 她突然转身,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援军既已大胜,京兆伊府有您坐镇,守到援军来援万无一失。”
王韶握着令旗的手顿了顿,老将军鬓角的白发被霜雪染得更白:“郑姑娘何出此言?难道知晓援军动向?”
郑秀珍目光灼灼,望向咸阳方向,从怀中掏出一卷密信展开:“三日前,师门传来飞鸽传书,言明李玉将军率五千重骑驰援。攻城不过云梯撞锤,凭您的经验足以应对。” 她突然压低声音,“可李玉将军刚经恶战,若萧宗真孤注一掷...”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她瞳孔骤缩 —— 东齐军营方向,竟又有一支骑兵绕开大道,沿着山麓疾驰而来。
王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倒吸一口冷气:“这至少有五千轻骑!定是想抄援军后路!”
郑秀珍已将密信收入怀中,足尖轻点城墙垛口,长剑出鞘映出她决绝的面容:“我即刻动身,凭轻功抢在敌军之前联系援军!” 她忽然俯身,将一枚刻着星图的玉牌塞进王韶手中,“若三日内未归,便将此物交予李玉将军,他自会明白。”
晨光刺破云层时,郑秀珍的身影已消失在城墙之外。她足不点地掠过枯黄的原野,腰间缚仙索随身形起伏轻颤。风卷起她束发的红绳,恍惚间又看见少年时的师兄,站在衍天宗观星台上对她说:“师妹,我定要让世人知道,衍天宗的术法不仅能观星,更能改命。”
此刻,她望着天际那轮血色朝阳,想起下山时师父的嘱托:“若吕客执迷不悟,便代师门清理门户。” 掌心的玉牌泛起凉意 —— 师兄,这次改命的人,该是我了。
咸阳大营的议事厅内,青铜烛火将赵新兰的身影映在牛皮帐上,忽明忽暗。她指尖划过沙盘上蜿蜒的渭水,目光扫过列席将领们疲惫却坚毅的脸庞:“青石峡虽胜,但萧宗真十万铁骑压境,诸位可有破敌良策?”
种师道咳嗽着起身,苍老的指节重重叩在沙盘上的东齐军营标记:“老臣以为,当取守势。萧宗真亲率精锐,锐气正盛,我军若贸然出击,恐步萧信后尘。” 他目光转向李星群,“将军五千破四万固然神勇,但敌军此次有备而来,不可轻敌。”
“种老所言极是。” 李星群起身抱拳,玄铁铠甲还带着战场的硝烟,“吕客此人善谋,先前轻敌才中了埋伏。如今他已知晓我军战力,定不会再给劫掠粮草的机会。” 他抽出腰间短刃,在沙盘上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东齐虽强,但战线过长,粮草转运艰难。反观我军,据守咸阳,以逸待劳,拖得越久,对我军越有利。”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羊皮地图被风吹动的簌簌声。赵新兰沉吟良久,目光突然锐利如鹰:“诸位说得没错。这场战事,比的不是一时之勇,而是两国国力的较量。” 她抓起案上的竹简狠狠摔在地上,“萧宗真以为靠十万铁骑就能踏平咸阳?告诉他,我大启男儿的热血,足以浇筑成铜墙铁壁!传令下去,加固城防,清点粮草,所有将士进入一级戒备!”
“可是公主...” 一名年轻将领欲言又止,“军中存粮只够支撑月余,若长期对峙...”“不够就去筹!” 赵新兰猛地转身,凤目圆睁,“咸阳百姓皆是我大启子民,岂会坐视家国沦陷?明日起,开仓赈济,发动百姓共御外敌!只要人心不散,何愁不胜?”
散会后,李星群留了下来。他望着赵新兰疲惫的侧脸,轻声道:“新兰姐,你不必如此强撑。” 赵新兰苦笑一声,指尖抚过案上染血的捷报:“星群,我何尝不知?但身为大启公主,我别无选择。” 她突然握紧他的手,“不过,只要有你在,我便安心。”
夜色渐深,咸阳城头的火把连成星河。萧宗真的大军已在十里外扎营,隐约传来的战鼓声,与城内此起彼伏的巡夜梆子声,遥相呼应,和谐中透着战意。
正说着,帐外忽有亲兵疾步而入:“公主!李将军!营外来了个黑衣女子,说有要事求见!” 赵新兰与李星群对视一眼,后者已大步掀帘而出。
夜色如墨,火把光晕中,一袭玄衣的郑秀珍正轻抚缰绳,鬓角还沾着未化的霜花。李星群看清来人面容,铠甲缝隙里渗出的血痂都跟着发烫 —— 当年在西齐并肩作战的岁月,是他最艰难却也最热血的时光。
“郑前辈!” 李星群抱拳的手微微发颤,“您不是在京兆尹府?”
郑秀珍翻身下马,腰间缚仙索随动作轻响:“东齐大军异动,我猜援军到了,没想到真是你。” 她望着李星群铠甲上斑驳的剑痕,眼中闪过赞许,“青石峡一战扬名立万,连吕客都棋差一着。” 忽然压低声音,“原本我对付师兄只有五成把握,如今有你在,这胜算能添两成。”
李星群喉头一热,侧身相让,掌心已覆上帐帘:“快进帐!新兰姐也在,正好商议破敌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