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看似是一个宽泛的叙事，仿佛与个体生命关联不大。
但当文明真的出问题时，在没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下，文明内部包含的生命是很难打破思维怪圈的。
比如文明周期轮回时，那些王朝末年的掌权者们，真不知道王朝交替的风险吗。
不，他们知道，他们明白新势力中很可能没有他们的位置。
而且就算有他们的位置，职位权力也会被削弱，甚至大部分前朝掌权者都会覆灭在新旧交替之中。
这些情况明明被一页页史书清晰记载，可直到局势崩塌时，所有人仿佛迷了心智一般，要蛀空旧王朝的最后一条根茎。
那时好像贪婪超越了生命，只要能吃到最后一口油水，就算被千刀万剐也心甘情愿。
大道教派将这种现象称为劫气迷心，在气迷心邪之时，任那些生命之前有多么精明，也会身不由己陷入旋涡。
或许刀兵加身时、被新朝清算时，他们才会悔不当初、清醒悲痛。
但更可怕的是，很多被新朝军队杀死的掌权者，临终时愤恨的是没有尽快内斗成功。
他们固执的认为，只要内斗成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种奇异的思维怪圈，在地星之上古今中外简直数不胜数。
地星学者将这种现象总结为，人类唯一能从历史中吸取的教训就是，人类从来都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失败、后果、经验都在那里摆着，但历史的周期轮回从未停歇，科技的发展好像很难战胜基础的群体思维。
文明的自我调节尚且让生命如此无奈，若是外界侵入修改文明信息的事情发生，思维怪圈很可能演变为真正的思维枷锁。
卡亚联邦此时的社会状态便处于这一阶段，他们不缺少可以借鉴的优秀体制，他们从其他文明处记录了不少健康的社会模型。
但他们自身的思维仿佛被套上了枷锁一般，满足他们心灵的最好方式便是操控其他智慧生命。
这种现象并非集中于长生派这个中上层结构，而是普及于卡亚族所有的个体。
哪怕最普通的卡亚族，他们幻想的心灵满足也是成为被服侍的贵族、拥有绝对王权的帝王，他人的忠诚敬仰等等内核类似的操控欲。
他们仿佛失去了自己的心灵，空洞的内心只能靠外界的反馈才能填补。
这种初级的精神满足方式，实在不该出现在他们这种强大的星际文明之中，封建时代的腐败气味也始终如影相随。
在这种层层传递的空洞内心下，卡亚联邦不得不拉拢大量没有威胁的种族加盟，其中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处于奴隶封建时代的星球。
有了这些下层精神建筑的支撑，即便最普通的卡亚族，也能从落后的加盟种族处寻得心灵慰籍。
这种情况，从他们常看的全息影像作品中便能看出一二。
那些影像中充斥着各种进入其他星球成为绝对之王，甚至被供奉为神灵的桥段。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生物本能的繁衍欲、高人一等的掌控力，超越那颗星球的绝世智慧等叙事。
这就像成为帝王开后宫，成仙得道收仙女；成就道祖天帝时，更是连神话源头的灵都不放过一般荒诞。
仿佛除了能量的多寡之外，他们的追求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那颗心灵从未进行过升华，自始至终均被身躯的激素操控。
这种行为别说得道真修了，凡俗的有道修士都能够参破，哪里会被生物本能操控心灵。
因此，想象中的欢愉方式，不仅能验证一个生命的心灵自由度，也能验证一个文明的自由发展度。
显然卡亚文明不具备这些，时代的进步连心灵满足的本质都没有改变，他们依然是那么朴实复古。
这样的文明从心灵维度来看，简直是破绽满满的存在。
即便在物质维度中，但凡周期轮回时出现问题，或者被外界强势入侵，他们大概率会一蹶不振、再也难以重现昔日的辉煌。
或许永恒派早已发现了这种思维模型的问题，所以他们才会执着于抛弃生物身躯，主动融入冰冷的机械之中。
“道长说的物强心弱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心灵脆弱，不适合修行心灵之道吗。”
“非也，我的意思是你们在物质维度强大，心灵维度却相对衰弱。
这会导致你们难以勘破物质之虚、得见心中之真，但并不妨碍你们求道修行。”
“我大教有阴阳两仪之说，此论亦可证文明形态。
在这茫茫宇宙中，当有物强心弱、物弱心盛、物荣心坚等各种形态的文明。”
“在我教理论看来，最好的状态便是阴阳平衡、物荣心坚。
但这世间完美之物不常见，个体追求完美尚求而不得，更何况是群体汇聚的文明了。”
这些道人修行之时，皆处于物弱心盛的文明时代，他们不会因此轻视物强心弱的卡亚文明。
于他们而言，阴阳平衡固然可贵，纯阳、纯阴亦有价值，阴阳失衡也并非无法接受。
“道长老师，联邦现在可有打破这种思维怪圈的方式。”
“有，平和之策是静心修行，待来日心灵飞升者连续出现时，自会有觉悟者前去补全心灵防御。
激进之策是抛心附物、彻底断绝心灵影响，如永恒派的机械理论一般，放弃自己的劣势，加强自己的优势。”
在追求平衡的得道真修看来，过于激进的永恒派，算得上是一种走火入魔的极端行为了。
但如果激进行为能够带来新的希望，那么尝试走这一条路也未尝不可。
“平和是稳重求变、激进是革新换理，在没有外力干涉的情况下，我们还是更适合平和之策。”
b3行星的总督很清楚卡亚联邦现在的状态，他们根本没有追求激进之策的资格，只能勉强借助文明外交，尝试接纳唯心人类的引导。
“也好，平衡之策稳定无害，就是需要多一些时间来孕育，希望你们今后的内部冲突不要波及到传道区。
不然你们兴盛心灵、挣脱思维怪圈的打算，估计就很难实现了。”
“时间吗，我们倒是不缺少时间，但我们的文明可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