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风起，飞沙走石。爷仨蹬着自行车逆风而行，举步维艰。
仿佛西天取经师徒，总要经历遍九九八十一难，创业无坦途啊！
叶飞有些感慨，边走边跟属猪的哥哥打趣：
“都怪你！跟你在一起就是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二人说说笑笑，一遍抬杠，一边你追我赶，奋力蹬着车子。
叶振国也不掺和，稳稳当当地走在后面，心里美滋滋地听着两个孩子磨牙。
等到了沙河县城地界，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得抓紧去冷藏车订明天的货了。
叶飞单腿把车子停在路边说:“爸！你陪着我哥一起去冷藏厂吧。我一会儿过去汇合。”
老爸和哥哥纳闷，刚想问叶飞去哪儿，他已经骑车跑了。
上午卖完鱼从罐头厂出来时，叶飞就有了想法：
挣到的第一笔钱，要去县供销社老妈带点礼物。
老妈前段时间刚做了个阑尾炎手术，顾不上静养便跟老爸一起又是干活，又是赶集摆摊的。那年头，最主要是伙食不行，更别谈买营养品补身子了。
天色已晚，叶飞不啰嗦，进了供销社麻利地花28块钱买了一斤老淡干海参，又花8块钱买了一只烧鸡。
想想老爸也忙活一天了，又给叶振国带了两瓶二锅头。
到冷藏厂汇合，叶振国听说去了供销社，也没多问。等到爷仨赶回小黑山村，已经天色大黑，街上也无人看到。
昏暗的灯光下，孙桂芳正在家里剥着花生，她早已备好手擀面，焦急地等待丈夫和儿子。
见三人平安归来，看得出她是又焦急有兴奋，不知道这趟生意到底顺不顺。
“快说说！卖得怎么样？”她开头就问叶飞。
叶飞笑着叫声妈，也不回答，像变戏法似的，左手一只鸡，右手一盒海参，从驼篓里往外拿礼物。
孙桂芳见状知道应该卖得不错，忍不住嗔骂道，“你这孩子，挣钱点不知怎么嘚瑟了！买这么多东西干吗？”
“你补补呗，我们也捎带跟着你沾点光！”叶飞嬉闹着，提着东西跑进了屋子。
鸡蛋开卤的手擀面，就着烧鸡和白酒，一家人都乐呵呵地聊着今天的生意……
这是一个仅仅属于叶飞一家的幸福之夜，空气宁静而温馨。
夜里，叶飞就想好了接下来几天卖货的策略，这事儿对他来说确实不算难事。
第二天天刚放亮，三人轻车熟路赶到了蒲霞县河床大集。太阳刚刚升起，红润如蛋黄，是个好天气啊。
叶飞跟叶振国、叶大海商量一下，叶飞负责跑大客户，他们两个负责服务大集上的散户。
一个大客户能顶一众小客户，这是商业常识。
令叶飞感到自豪的是，自己作为一名前世的成功创业者，他具备优秀营销人员的一切素质！
跑工厂、跑单位的食堂……不到两个小时，100斤就将货批光了。
车上的鱼，像电影快镜头一样，飞一般地空了。他不由纳闷，这市场没有竞争吗？
叶飞每到一家，都会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小本本，将这些客户的地址、电话、联系人和订货情况都仔细记录下来。
当叶飞走出大门后，还会悄悄把了解到的客户单位规模、实力做个简介。biqμgètν.net
跟采购相关的人，他则会画个简笔画像，将其特点做个标注。
做个小生意，画画爱好也派上用场了。
挪到后世，这其实就是很多公司的通行客户管理办法。而且，都用上企业管理软件了。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有心、用心，这是成功人士的一个特征。
回到蒲霞市场一看，老爸和哥哥各自卖了几十斤。
也难怪，普通老百姓钱袋子还是瘪的啊！
一般人家，不过年过节的，还真舍不得经常买鱼吃。
留下叶振国在市场摆摊，叶飞与哥哥一起，如法炮制，很快将鱼卖光了。
估摸老爸还在卖，二人不约而同地拿定主意，难得有时间，一起去县城新华书店看看。
那年头，落后是全方位的，金庸、古龙、梁羽生等的武侠小说，琼瑶、亦舒等的言情小说，还有各种各样的杂志刊物刚刚在大陆流行起来。
可是农村孩子，还是很难见到几本书。原因是孩子本来就没钱，加上也没书店卖啊。
叶飞有过经历，知道在八〇年代，正是自己国家文学的黄金时代。
马上放寒假了，买几本书犒劳犒劳同学，大家都会喜欢。
为男生，叶飞选了两本外国作家的传记文学，一本是r·特里尔的《毛泽东传》，一本是d·威尔逊的《周恩来传》。
叶飞觉得，中学生读一读名人传记，可以通过伟人青少年时代的经历来激励一下自己，吸收点能量。
女生，就买舒婷她们的朦胧诗集和拜伦雪莱的诗集吧。
一本《顾城诗选》，是叶飞专门给叶少妮准备的。
没办法，就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人家。
他喜欢书的封面，顾城带着毛绒帽子的照片。
嘿嘿，感觉这气质有点像自己啊。
还有一本《鲁迅杂文精编》是自己喜欢的。鲁迅的杂文，能给人在混沌时提提神。
凭心而论，这些书都曾经影响过叶飞的人生，应该与同学共享。
叶大海似乎是想弥补跟弟弟的差距，特意挑了两本经济类的书。
他嗜好武侠，还买了两本卧龙生的《七绝魔剑》上半部、一本《少林达摩易筋经》。
走出书店后，叶飞才想明白，一直觉得缺点什么，原来是没给父母带礼物。
可是，到底买什么何时呢？
正想着，忽然看到大海棉服背后开的大口子，早上撂腿上车时，被驼篓条子划开的。
叶飞忽然想到老妈最梦寐以求的东西——缝纫机！
一台能够自己在家缝制衣服的缝纫机！
当年的三大件啊！哪个家庭妇女不眼红呢。
那时，人们大都是自己到供销社买布做衣服，年关找裁缝花钱不说，还得排队等。
再往前几年，公社组织缝纫机培训班，老妈可是一包劲儿去报名的。
可惜，家里一直连台机器都没有，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想到这里，叶飞神秘兮兮地拉住叶大海，“哥，咱们办件大事吧？”
叶大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啥意思呢？
“妈刚手术，家里这几天又发生这么多事。你说，咱们为她做了点啥？“叶飞问。
叶大海继续不语，寻思这小子又闹什么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猜了半天感觉不对，他直截了当：“跟我还卖什么关子！你到底在想啥，说！”
叶飞认真地说：“咱们这是第二单生意了，一天赚一百多，给老妈买台缝纫机吧！”
天上的阳光有点闪眼，叶大海感觉有点恍惚。
这几天跟弟弟在一起，感觉好像过了好多年，经历了好多的第一次。
他的心，有时就像在高空中，腾云驾雾，有点恐高，又有点刺激。
一台熊猫牌缝纫机80元，他在沙河县时，曾经特意去打听过，感觉是天价了！
如今，给老妈买台缝纫机，这种在以前是几乎不敢想象的事情，现在居然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了。
“还上大伯100元，留出60元进货！剩下的应该够了。”叶大海分析，“可是，咱不得跟爸说一声吗？”
叶飞笑道，傻吗，跟他说他能同意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跟你商量这事呢，咱俩先斩后奏！
叶大海略一思忖，也笑了，我看行。
年轻人，做事就是利落！叶飞想，大哥是可塑之才。
两个人兴致勃勃地找到蒲霞县供销大厦。真大啊！一到三层，有几千平方米，抵得上后世的大商场了。
小至针头线脑，大到电视机、缝纫机，真供销社应有尽有。
叶大海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有些怯怯地问：“这熊猫牌缝纫机，多少钱？”
一个身着蓝色棉制服，正对着小镜子左顾右盼的女服务员斜了叶大海一眼，有些嫌恶地抽抽鼻子：”你干什么的？打听这个干什么？“
看得出，叶大海他们散发的鱼腥味儿，开着口子的棉衣讨人嫌了。
叶大海感觉受到了侮辱，脸红了，生气地怼一句：“打听打听怎么了？卖东西还不让打听了？”
“这也是你能买得起的吗？”女服务员继续爱答不理，嘴巴里隐隐约约嘟念着“土包子，闲的”。
姑娘看起来年龄也不大，描眉画眼，细皮嫩肉，素质真不高。
她是有想法的，能掏出上百元买台缝纫金，都不是一般人。要么是城里的新婚青年，要么家境殷实的中年人。哪里见过两个脏兮兮的毛头小子买得起的？
叶飞岂能坐视不理，这年头，干个国营单位的服务员还算个不错的职业，难怪有优越感。
“买不买得起跟你有关系吗？你负责报价就行！“叶飞道。
“一台80元你买的起吗！我都三天没卖货了，别在这里浪费别人的时间好不好？”大概害怕吵起来，这个胸牌石丽艳的女服务员口气故作缓和。然而，她脸上厌弃的表情还是毫不掩饰。
看客下菜，这服务意识啊！叶飞叹口气，今后国营单位改制真是势在必行，也许有一天我收购了这个商场，这样的服务员一定好好培训培训。
“既然你怕浪费时间，那我们真不好耽误你！”叶飞懒得跟这种服务员浪费口舌。
他直接从兜里拈出八张大团结，对旁边另一位服务员说道：
“这台缝纫机我买了，请把你们经理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