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天使失去了他要保护的存在，那他还算是守护天使吗？
那他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西斐尔缓缓抬头，用一双透不进光的眼睛看向战场，大批大批的堕落天使从远处向他的方向聚拢过来，准备歼灭这最后一个绊脚石。
而即将被袭击的西斐尔却没有一点想要反击的念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几个熟悉的天使走近，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他要守护的天使都死了，他也没必要活下去了。
“大……人，大……”
一声微不可闻的呢喃突然闯入西斐尔的耳中，他蓦然睁眼，愣神地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躺在黑色血水里面的天使在颤抖地张嘴。
“大人……活……你……希望……”
西斐尔大人，活下去……你是最后的希望了……
那是一个曾经很活泼好动的天使，在第一次战斗的时候跟着西斐尔护送其他天使离开，原本开朗的他成为了除西斐尔外最成熟稳重的少年，是其他小天使的大哥哥。
而此时大哥哥倒在血污中，半边的脸已经被黑气笼罩，眼中也没有光亮，头顶的光环已经摔在地上即将破碎。
他命不久矣，却还在挣扎，不为自己，而是为了那个仍然有生机的天使，为了他们的西斐尔大人。
天使的眼睛彻底涣散，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沐……以……天堂……”
声音彻底消失，连同他呼出的最后一口带有血腥味的气息。
西斐尔没能听完他说的话，但他知道那未尽之言是什么。
——沐以天堂的荣光，感恩造物主的慈良，以所承光环与背生羽翼为证，以此身起誓，向世间散播诚信、慷慨、正义、勇敢、节制、宽容和希望。
——执掌天使之责，在血肉尽数奉献牺牲之前，定将杀戮和灾厄抵挡消除，远离世间的信徒和生灵。
那是所有天使在诞生之时要学会的第一句话，也是他们将来必将奉行的誓言。
又是一滴清泪落下，但这次的泪水洗去了天使眼中的混沌，让他再次清明。
西斐尔在堕落天使们逼近前站起身子，连带着拔出他那把已经开始出现裂痕的剑。
最后一位天使站在尸山血海中，那双金色的眼睛仿佛在燃烧的太阳火焰，在这个逐渐被染黑的世界迸发出无比耀眼的光。
黑气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千军万马的天使傀儡朝他扑去，却没想到对方的速度更快。
西斐尔周身闪烁着淡淡的光，面无表情挥动自己的六翼飞到窟窿的附近，二话不说就开始再次布置封印阵法。
那东西原本是成功被封印了，但它自动分离出去一半，强行激发力量的部分与诱导蛊惑的部分被分开，虽然不好抓捕，但这黑气的力量也因为分裂减弱了。
这对西斐尔来说是个机会。
天使的手用力一推，层层叠叠的阵法被他怼了过去，先是大量的金色锁链将最大的那块气团封住，然后封印的魔法阵紧随其后，锤子一般砸了下去。
少许的气体提前溃散逃跑了，但绝大部分都被成功封印。
西斐尔本来应该追的，但他刚想转身就听到了一声脆弱的破碎声，定睛望去，就见原本的魔法阵边缘出现了裂痕。
封印魔法开始失效了！
只是瞬间的功夫，他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并不是魔法本身有问题，而是灌输在其中的力量不够。
手腕再次翻动，淡金色的神力倾泻而出，化作魔法阵的线条，磅礴的神力汇聚一处，仿佛一个正在诞生的太阳。
这次不仅是神力，西斐尔单手握拳，一束金光在他的操控下向他的背部袭击而去。
西斐尔猛的咬牙，伴随着刀刃划破血肉的闷声，他的一只翅膀掉落了下来。
天使自断了他的翅膀。
作为天使最敏感的部分，翅膀被割去的疼痛几乎让他发疯，却又让他在疼痛中保持清醒。
灌输力量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却依旧没有放下，被割下的翅膀在金色神力的包裹下来到魔法阵的中央，他在用自己天使的象征作为阵眼。
这并不是一个理智的做法，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确实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磅礴且巨大的封印将整个窟窿堵得死死的，再也渗透不进来半分污秽。
西斐尔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封印，确定短期内这东西不会溢出来才松一口气，有空擦拭一下他因为剧痛而渗出的汗水。
这个封印并不是永远的，最多可以支撑千年，这对人类那些寿命较短的种族来说或许很久，但对于天使而言只是瞬息。
或许不是瞬息，对于孤独悲痛的天使来说，千年的时光更像是一种折磨。
西斐尔拖着自己满身污秽鲜血的身体，慢慢地离开了这片战场。
那是一个孤寂的身影，银白的甲胄满是血污，原本顺滑飘逸的白发被高高绑在脑后，同样乱糟糟的。
他的背后原本是三对巨大的白色翅膀，如今最下面那对翅膀却缺少了一半，六翼的天使变成了残缺的五翼，一如他那柄伤痕累累的宝剑。
缺少翅膀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往下渗血，但落到盔甲上又分不清哪些是他自己的，哪些是敌人的。
天堂失去了它的白鸽群，仅存的一只躲到了角落舔舐伤口积蓄力量。
这个世界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但它又确实是在流淌着，似乎只是转瞬的时光，实则千年已经过去。
当西斐尔再次踏上这个战场，时间仿佛才缓慢地流动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
封印的魔法阵时效到了，窟窿里面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狂欢，就遇到了再次前来的西斐尔，并再一次被镇压封印。
时间在天使再次离开的时候凝滞了，定格于天使第二次离开的背影。
还是那个满身血污的背影，只是与上一次不同，他背后的五翼变成了四翼。
之后每隔一千年，那个孤独的天使都会来到这个地方，通过自断翅膀的方式加固一次封印。
四千年过去了，曾经天堂那位唯一的六翼天使变成了双翼。
不过他之后也不用再献祭翅膀了，因为黑气破坏封印的力度加大了，翅膀那点血肉已经不够用了。
西斐尔开始改用自己的灵魂。
并非是献祭灵魂，而是将灵魂暂时填入魔法阵中加固魔法阵，这样或许会冲击伤害到他自己的灵魂，但也可以起到很好的加固效果。
第五次，西斐尔的灵魂出现了裂痕，但因为他的灵魂本来就强韧，破碎的面积并不大，之后修养一段时间还能恢复。
第六次，刚恢复的灵魂再次碎裂，裂痕比上次大一点，但没有伤及核心部位。
第七次，上次的裂痕还没有完全恢复，又受到了重创，灵魂大片大片出现裂缝。
第八次，碎裂的程度加深了，整个灵魂都像蜘蛛网一般。
第九次，灵魂开始出现掉落碎片的症状……
第十次……
西斐尔不记得自己撑了多少次，他只知道自己这几千年来都是浑浑噩噩过去的，自己的灵魂碎了就回去疗伤，积蓄力量并再次碎掉……
他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许多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因为头上的光环开始出现裂痕，记忆不稳定也是正常的。
他只记得自己在最后一次封印的时候，头上传来了清脆的声音，然后脚下一空，他从天堂掉了下去。
在摔落的过程中，他还听到了自己身上传来同样清脆的破碎声。
密密麻麻的，像是被翻炒的碎玻璃渣……
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明明还在下落，西斐尔的内心却十分平静，掀不起半分波澜，毕竟他已经这样的状态上万年了，跟个生锈无法运作的老机器一样。
他只是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天空，然后在强风的呼啸声中缓缓闭上眼睛。
结束了……
啪——
天使的光环最终还是断成了两半，并逐渐向两个方向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