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实在是想咳嗽，鼻腔被青草混着露水的气息浸透。他努力的试图睁开眼，还了好一会儿才一点点撞开漫天朝霞——赭红色的云絮正从地平线漫涌开来，将远处缀满毡房的草原染成流动的琥珀色。
他费力的朝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穿藏青色长袍的妇人正握着男孩的手对他说着什么，七岁左右的孩子裹着白羊毛坎肩，发辫上还别着半朵蔫掉的金莲花。他望着凌霄，琉璃似的眼睛里盛满困惑。
“他是洋人吗？”颇为稚嫩的童声再一次出现。也许是因为这是1900年的草原上，凌霄的穿着实在是不符合大众的审美，至少在这里没人会穿着带拉链的黑色工装裤。
“别没礼貌，小七。”妇人轻声责备，目光却在触及凌霄脖颈处蔓延的纹身时骤然凝滞。那似乎是彼岸花的图案，生长的没有什么规律，但又似乎很有规律。墨色未干般在苍白皮肤下洇开。
凌霄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意，想开口解释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他强撑着想要起身，却因双腿发软又倒了回去，后脑勺磕在草地上的瞬间，眼前炸开无数金色光斑。看来这次摔的不轻。
“额娘，他好像受伤了！”被唤作小七的男孩挣脱妇人的手，蹲在凌霄身旁，温热的小手轻轻探向他的额头，“好烫！”孩童的声音里染上了惊慌。妇人快步上前，解下腰间的羊毛披肩，让小七小心地垫在凌霄脑后，她的指尖在触及凌霄衬衫下摆露出的金属罗盘时，猛地一颤。
“带他回毡房。”妇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朝着身后的方向喊了一声，几个距离还算近的下人就跑了过来。小七立刻蹲下身，学着大人的模样想要搀扶凌霄，却因力气不足差点被带倒。好在下人来的及时把人接了回去。凌霄咬着牙，借着两人的力量勉强起身，踉跄间瞥见远处草原尽头扬起的烟尘，几匹骏马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毡房内弥漫着奶香与艾草的气息。凌霄瘫倒在厚实的羊毛毯上，看着妇人将捣碎的草药敷在他发烫的额角。小七跪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腕上的机械表，表盘内齿轮转动的声响仿佛有着魔力，引得孩子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这是会自己动的铁疙瘩！”小七惊叹着，眼中满是好奇。
“别乱动客人的东西。”妇人轻拍了下孩子的手，转而用带着口音的汉语询问，“你从何处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凌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组织语言：“我也不太记得，脑子昏昏沉沉的。”话音未落，毡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厚重的门帘被掀开，带着寒气的风卷着草屑涌进来。
“额娘！我听到阿玛的声音了！”小七似乎有点胆怯，立刻冲出来门，不知道是干嘛去了。
凌霄挣扎着支起身子，透过门帘缝隙，他看见一位身形魁梧的蒙古汉子翻身下马，腰间的弯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个叫小七小子也没有跑到男人的身边。
那男人下了马就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毡房内的凌霄，脚步带着压迫感地走近，看样子已然是知道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他是洋人？”汉子的声音低沉如闷雷。
“不是，说的中国话，兴许是义和团的，脑子给摔晕了什么也想不起来。”
妇人又将事情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汉子的眼神却始终警惕。凌霄强撑着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无害，将自己腕间的机械表摘下递给男人道：“我确实想不起来了，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我看刚才那孩子很喜欢这块表，就当是送给孩子的礼物，换你们收留我两天可以吗，等我好点立刻就走。”
男人没说话，但还是收了凌霄的表仔细看了起来，眉头倒是皱的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