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老仙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其实中途已经醒来一次，又找老朽买了一枚，执意要再入梦境。”他压低声音，凑过来耳语道，“老朽劝过，这般重复效果要大打折扣。奈何他非要用我中意的那件法器来换，老朽也只能忍痛割爱了。我们先不要去打扰他，以免坏了他的好事，依我对此丹的了解，他大概还需要三四个时辰便会醒来。”说着目光在江枫身上打量一番，“看小友气色红润，想必收获颇丰？”
“效果确实不错，多谢老仙厚赐。”江枫退一步，拱手再谢。
“你我多年交情，何必客气。”百药老仙亲热地再度凑近，拍了拍江枫肩膀，声音压得更低，“稍后的交易会，可莫要藏私。都知道你现在拜在九老许福宁门下，又常年在外闯荡，身上定有些稀罕物件。我们可都拭目以待呢。”
“哈哈——”江枫干笑两声，强作镇定道，“好东西总是很贵的。”
“这是自然。”老仙眼睛一亮，笑容愈发灿烂，“只有贵的才是好东西，而且只会越来越贵。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看着百药老仙喜形于色的模样，江枫心知肚明，暗暗叫苦。他不动声色地择了一个空位，端起茶盏，借氤氲茶雾掩饰眼中的忧虑。也不知道自己手里仅存的几件宝物，能否换到合适的器物。
……
“此事我可以理解为是一件好事？”
冯既明凌空而立，收好身后骨翼，任由罡风吹拂乱发，他回过头，看向了他亦师亦友的那个身影，只是良渚那副返老还童的模样，他现在还不太习惯。
“当然是好事，戚家在御风宗虽然不如凌家显赫，但凌家有什么？子嗣稀落，没有合适的联姻机会。”良渚略有磁性的声音，与他少年的身形颇为不符，冯既明不知道他修炼的什么功法，不敢过问，也不感兴趣，他有他的困扰。
“答应他。”一个声音在他体内急切的喊道。
“不行！”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我更喜欢那个身段妖娆的姐姐，妹妹的修为太浅，身子又薄的像纸，怎么能与我相配？”
“是我们！”前一个声音反驳道，“我盘算过了，况且大婚那晚正好轮到我主导，所以我说的算！”
“那你为什么要说‘我们’？”
“你体内杂音太多了。”良渚轻笑一声，白净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泄露了一丝沧桑。谁能想到，这个看似少年的存在，早已活了千年，甚至不属于此界？当然，并非无人知晓——御风宗内，除了太上长老凌之云，便只有冯既明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戚月溟就是眼下最好的人选。”良渚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她妹妹戚月柠会作为陪嫁一同入你门下。她们虽属戚家旁支，但产业丰厚，加上我亲传弟子的身份加持，足以让你在御风宗站稳脚跟。”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人财兼得，大道可期。”
“我更相信您的指导。”冯既明并非客套，而是真心实意。近几天，他体内的雪女传承开始莫名衰退，即便他未曾修炼御风宗秘库中的地级传承，只按照良渚的指引修行，仍无法遏制这种诡异的变化。
“我不可能长期在此停留。你懂么？”良渚忽然伸了个懒腰，仿佛在适应这副愈发年轻的身躯。他仰头望向天际散碎的流云，目光悠远，“直觉告诉我，变故将至，多则十年，少则一年。”
“您要离开？”冯既明心头一紧，仿佛久坐之人，被忽然撤去了身下椅凳。
“这不能由我决定，而是其他人。”良渚指了指苍穹，“与我相似，却又不同的人。”看了看冯既明一脸困惑的表情，“天道三十六实乃定数，不多不少，不增不减，我只能告知你这些，知道得太多太杂，对于尚未到达虚天级的你，反而有害。别难过，是否离开，以及是否需要离开还是未知之数。”他踱步至冯既明身前，细细端详着这个自己一手栽培的弟子，语气罕见地柔和，“但我会为你铺好前路。”
“所以这联姻……便是开始？”
此刻，他识海中的两道声音竟前所未有的达成一致。
…………
劲风一如既往地肆虐在潜龙湾上空，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海浪拍击礁石的轰鸣。直到某一刻，狂暴的气流突然诡异地扭曲，形成一个直径十余丈的无风漩涡。
三道人影从其中现出，正是首席李真龙，鲁东来，以及江枫的正牌师父许福宁。
“一个好消息，但也算坏消息。”李真龙言简意赅。余者二人正从快速穿梭到此的气息紊乱之中恢复，但他们知道这不是选择题。
“我先说好消息。”李真龙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风声中清晰可辨。他抬手布下数道淡金色结界，将三人与外界彻底隔绝，“我已经集齐了几乎所有的源灵，只差其一。名为‘梭’。
鲁东来抚袍不语，他一早知道，许福宁也一样，他们是首席坚定的支持者，虽然有时候他们并不知道首席完整的计划。
“坏消息是我在天元北陆、南陆和鲸海群岛，都未能得到线索。”
许福宁眼眸微动，他知道李真龙没有时间去南陆，应该是拜托了半圣银星，而鲸海，多半是请了天级修士迪力玄盈帮忙，几人的交情，还是上次江枫那小掌门折腾出来的机缘，至于北陆，他出了一些力，余者，应该是首席自己的人。
“故而，此枚源灵只可能在两处。”
“罪城？”鲁东来调息完毕，说出了这个名字，“此外，便是‘极渊’了吧。”他左近瞟了一眼，确信自己的话没有第四人得知，实际上，三人撑起的隔绝法阵，此界几乎无人能够窥视，即便少数几人，也都是首席的盟友，至少现在是。
“极渊可能性微乎其微。”李真龙摇头，否定了其中一个猜测，“此番筹谋本就是为应对极渊之变。若‘梭’在那里，反倒省了我们不少功夫。所以我们只需要预防其藏在罪城，东来，你需要跑一趟。”
“为什么又是我？”鲁东来稍有抱怨，不过并不是真正的抱怨。
“因为唯一安全连通罪城的手段，在鲸海群岛，目前掌握在龙隐伯彦手中，你多少有些旧关系，不是么？”李真龙瞥了一眼鲁东来，“而且这件事，福宁的确不好插手，除非他也愿意再跑一趟鲸海……”
“我们早断了。”许福宁连忙摆手打断，却见两人皆轻笑不语，只得补了一句，“这件事上，宝妆成帮不上什么忙的。”
…………
“这狐狸精还真是帮了不少忙……”
余小曼纤指轻捻，将弟弟余小正送来的传信缓缓展开。信笺上墨迹犹新，字里行间却透着几分不属于弟弟的机敏。她唇角微扬，心知这定是那席若萱的手笔。
“倒是小瞧她了。”余小曼轻哼一声，将信笺在案几上抚平。欣喜如涟漪般在心头漾开，最令她振奋的，是“海棠散人府”的探索终于再度重启。多年来苦心搜集的情报……她不禁看了一眼案头尺厚的积存。虽然以她玄级九重的修为，在队伍中几乎垫底，但能参与外围探索，已是意外之喜。
这座坐落于乱石海东北岸的古老洞府，早已成为她的执念。海棠散人身为水系法相，却精通两门土系秘术，这等反常的修行路数，正是她梦寐以求的机缘。若能有所斩获，不仅可化解因急功近利导致的根基不稳，或许还能更进一步。
此行余家由“四叔”余成睿带队，如今他已经达到地级七重，加上另一名家族门客罗佳，地级六重，算是有了基本的安全保障，虽然听闻之前的探索队不知何故全员覆灭，但想来应该失陷在“九曲道”，那里并非海棠散人的洞府核心所在，而是通往一处未知所在，情报显示，海棠散人当初也把此处标为禁地，禁止门人和访友前往，显然他也无法处理其中的危险，只能草草隔绝了事。
只是名地级修士，隐藏的秘密显然不止于地级，这是余小曼这些年来收集情报的感悟，此行需务必小心才是，“九曲道”算是自己独家掌握的情报，也正因为此，玄级九重的她才能得以同行。
或许是担心我还有未向上呈送的情报吧？
她心中轻笑，对于余家长辈的心机了若指掌，事实上，她的确有一些，只不过多半与自己希冀所得有关。另者，海棠散人其实有一名出众的道侣，这姑且也算是自己掌握的独家秘闻吧。
至于担忧，一者能拿到这份还未公布的情报，说明弟弟余小正和那狐狸精混的愈发熟了，她多少有些反对这门亲事，不过好在那狐狸精席若萱对弟弟也确实真心诚意，她只不过看不上她那个混迹掌门府的姨娘而已。
不过这个狐狸精也的确有些作用，与玄灵宗的媾和，余家早一步知道，席若萱确实功不可没，余家借此捞到不少好处，连她修炼耗用的资财都宽裕了许多。想到储物袋中新添的几瓶丹药，她神色稍霁。
另者，此行的危险性或许极高，隔壁的浅山宗，九代掌门任我道就因这个洞府陨灭，虽然浅山宗乃是小门小户，但掌门都失陷在此，也算是少见了，足以见其内部十分凶险。
也许海棠散人本身并不是地级那么简单？她再度从储物袋中摄出一枚秘匣，将其中厚厚的情报逐一翻看，希望找出一些之前错过的线索来。
至于萧家也会参与此行，既然玄灵宗已经和力宗重归于好，那当然要过来分一杯羹，她也因此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能让这么多人入局，这散人府，绝非那么简单。
她抽出一份自制的地图，再度验看，一瞬间，那些褪色的墨迹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眼底蜿蜒成一条通往未知的险径。
…………
“这醍醐清梦丹的效果，果然不简单。”
夜色渐深，江枫在山庄休憩了三个时辰，正欲返回住处，忽听得吕仲贤爽朗的笑声穿透回廊。这笑声来得突兀，要知道这位向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主。
循声望去，但见吕仲贤周身灵力涌动，地级九重的威压若隐若现。那气息如潮水般涨落，分明是触摸到了伪天境界的门槛，已然与清道子、田义成两位元婴比肩。
“恭喜吕道友。”
众人无不起身，拱手致意。在地级高段还能更进一步，实属难得，更何况距一方强者之境仅剩临门一脚，更值得庆贺。
吕仲贤先向百药老仙深施一礼：“全赖老仙的灵丹妙药。若非感知到突破契机，我也不会贸然服下第二枚，倒让诸位久等了。”说着从袖中取出数道灵符，“这是在下独门炼制的‘洞元灼光符’，可令周遭隐匿之人无所遁形。区区薄礼，聊表歉意。”
众人再度道谢，却无人推辞。毕竟这等宝物，谁舍得拒绝？
“不过是枚三阶符箓罢了。”吕仲贤谦逊道。
“道友过谦了。”百药老仙抚须轻笑，眼中精光闪烁，“老朽若没看错，此符一旦沾身，两个时辰内施术者都能感知目标动向，可对？”
“老仙慧眼如炬！”吕仲贤真心叹服。
江枫跟着拱手，心下却暗自庆幸不用回礼。否则难道要从黑草蒲团上揪几根草棍相赠？他摸了摸腰间储物袋，虽说不再空空如也，但仅装着一张符箓的储物袋，终究显得寒酸。谁能想到堂堂一宗之主，竟窘迫至此？
思绪飘远间，忽然想起九代掌门任我道陨落乱石海的旧事。那位前辈尸骨未寒，宗门便陷入困顿，自己甚至去做贼补贴宗门所用……不知何时才能寻回他的遗骸，告慰历代掌门在天之灵。
“诸位道友。”百药老仙的声音将众人拉回现实，“今夜好生休息，明日早膳后便开启小型交易会。”
众人闻言，眼中皆闪过期待之色。
“另外，此次交易会，我们将多一位新朋友。”他清了清嗓，随口说出了一个众人都未料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