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荀彧的选择
在曹操带着曹丕和曹彰巡视司空府邸四周的防御之时。
尚书台。
此刻，荀彧正坐在首位，低头审阅着案几上的文件。
在他的前面，跪坐着八个穿着铁甲的禁卫军校尉。
一个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儒士。
此人名叫陈群，字长文，担任治书侍御史。
他的父亲名叫陈纪，现在担任太鸿胪。
陈群父子都是颍川许都本地人。
七天前，陈纪突然病危，陈群暂时休了假，一直在家中陪伴。
荀彧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陈群道：“长文，令尊痊愈了？”
陈群看着尚书台跪坐着的八个禁卫军校尉，挤出笑容道：“诸位将军，我想——”
荀彧见状，看向八个校尉道：“你们先各自继续戍守皇宫。有事的话，我再派人去通知你们。”
八个校尉见状，纷纷站起身离开。
一直到他们消失在门槛外，陈群才快步上前，停在荀彧身前道：“荀令君，你到底怎么想的？”
荀彧揉了揉眉心道：“我能怎么想？你希望我怎么想？”
陈群急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不管是支持天子，还是司空，都必须尽快拿定主意！”
“否则，到时候他们双方有了结果，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讨不了好处！”
荀彧站起身，在大殿里度着脚步，双手背负身后，沉默不语。
陈群跟了上去，催促道：“速速做决定！”
“你可是我颍川人的首领！”
“大家都等着看你行动呢！”
“如今这局势，可是危急得很！”
“剩余的这两千禁卫军，将决定着朝廷走向！”
荀彧停下脚步，看向陈群，叹了口气道：“非我不想做决定，是做任何决定，都不是我所愿，只能等。”
陈群愕然道：“这话怎么说？”
荀彧皱着眉头道：“按理，我们既食汉禄，那便是汉臣。”
“天子如今想要一举歼灭曹操，我作为汉臣，应该辅佐他，还朝廷朗朗乾坤。”
“这些年，曹操虽然以汉臣自居，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越发僭越。”
“想当年，我和他初识，我们都以匡扶汉室为己任，一拍即合。”
“可这些年，他干了什么？”
“诛杀文武百官，刚愎自用，和董卓又有何异？”
“而且，他手底下的百官越发明目张胆地欺压天子。”
顿了顿，荀彧深呼吸了口气，看向陈群，低声道：“就说伏寿皇后，你还记得吗？”
陈群疑惑不解道：“我当时在徐州。不过，我也听说了，说是宫女把她淹死了。为此，司空还处死了那几个宫女。怎么，有什么问题？”
荀彧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有人在扬州新庐江，他在二公子的府邸亲眼看见了伏寿皇后。并且，伏寿皇后还给二公子产有一子，现在又怀孕了！”
陈群眸子微微缩着。
好一会儿，他才道：“听闻二公子非常好色，看来的确如此。”
荀彧继续道：“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天子一心想要重振汉室辉煌，对女人不苟颜色。伏寿皇后也算是美人，年纪轻轻，怎甘寂寞？”
“更别说，因为衣带诏一事，司空甚至处死过怀孕的董贵人！”
“相比较之下，二公子这事其实也算不得大事。”
“但是，二公子在扬州的改革，对我们危险重重。”
“如今世子成为残疾，将来继承司空之位的，很可能是二公子。”
“如果二公子真的能够传承司空的意志——”
荀彧一咬牙，道：“我们辅佐他倒也不是不可能。”
陈群点了点头道：“二公子比世子出色太多！如果辅佐他，或者能够成为一代明主。”
荀彧苦笑道：“你没有想到别的？你就想到这些？”
陈群道：“荀令君请指教！”
荀彧摇了摇头，叹息道：“一来，我们不是二公子的股肱之臣。”
“你看看二公子对他手下的能人志士的态度。”
“陈登封为大都督，是他的结义大哥。”
“徐州陈氏族人，几乎全部迁移到了扬州，成为扬州新贵。”
“徐庶成为留府长史，是他的结义二哥。”
“贾诩是座上宾，有人说他堪称二公子的‘亚父’，不管有什么决定，二公子必当先询问他的意见。”
“恒阶成为了新贵，凡是府库，无不经由其手。”
“周瑜原本就是名门周家之后，如今周家甚至被迁移到豫章郡，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群摇了摇头。
荀彧快步走到座位后面，指着地图上的豫章郡道：“豫章郡和江夏郡隔江相望，水陆可行。进可北上荆州，退可坐镇江东，非富即贵之地！”
“二公子这是有意让周瑜成为左右手。”
“再说刘晔，皇室后裔，一手把持着所有情报机构。”
“田丰和沮授，冀州首领！一旦二公子继承司空之位，北伐成功，北方必定是这二位主持。”
“庞统，军师中郎将，二公子出征必带其左右。”
“真让二公子继承曹操之位，我们颍川人哪还有位置？”
陈群脸色有些发白。
荀彧继续道：“再看看二公子的手段。”
“他对扬州实行了一系列改革，包括推行科举，建造社科院，拔高三教九流的地位。”
“扬州有人敢反对？”
“如果他继承曹操之位，我们颍川必将衰落！”
“到时候，必将有其他无数家族林立，顶替我们的位置。”
陈群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道：“那，那我们向司空使使眼色？”
“司空有如今这地位，大部分都是荀令君和我们其他颍川士族的功劳啊！”
“司空也是重情义的人，他不会坐看着我们颍川士族消亡吧？”
荀彧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座位，跪坐了下去道：“不可能的。曹操这人，看起来好说话，但是，真到关键时候，他向来刚愎自用，固执己见，不会听取任何人的意见。”
“之前，二公子要在扬州实施变革的时候，消息传到这里，他也在。”
“我当时就劝过，让二公子不要太过激进。”
“你猜他怎么说？”
陈群茫然道：“怎么说？”
荀彧幽幽道：“他哈哈大笑，然后让杨修写信给二公子，说是全力支持二公子，让他放开手脚做。”
荀彧抬起头，看向陈群道：“他有意摆脱我们颍川士族的影响。”
“如今，朝廷重臣几乎都是我们颍川士族一脉。”
“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全力配合我们。”
“可如今，他已经成长到一方霸主之位了，他就想剪除我们的羽翼。”
“如果二公子传承他的位置，我们颍川士族，都不会有好下场。”
陈群沙哑着声音道：“那，那我们只能支持天子了！”
“将司空及其党羽彻底诛杀之后，我们再引袁尚来许都，配合他一统天下。”
荀彧闭上眼睛，喃喃道：“哪有你想得这么简单？”
“如果我们配合天子，诛杀曹操及其党羽，你觉得天子会甘心引来袁尚吗？”
“天子向来野心勃勃。”
“如果我们真诛杀了曹操，那天子必将据城以守，妄图恢复大汉荣光。”
“可不管是吕布，还是曹操的手底下，都不可能依靠天子的。”
“吕布那白眼狼，有奶便是娘。”
“而曹操及其党羽一死，可曹操的手底下还有一人可投靠，那就是扬州的二公子。”
“到时候，这些人一加入二公子，二公子本身实力就强，他一旦北上，谁能抵挡？”
“天子无论如何都扶不起来的。”
“而我们相助天子，到二公子一来，我们就必须灭族了。”
“如果我们强行越过天子联合袁尚，那我们就遗臭千年了。”
“而且，真要联合袁尚，那我们当初为何又不投靠袁绍？袁绍可比其子袁尚强大太多！”
“这次若非西凉马超偷袭长安成功，哪有袁尚什么事情？袁尚必被世子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灭亡！”
“更别说，袁尚自有其股肱之臣，我们颍川士族后加入其中，也不可能得到平等对待。”
陈群甩了下手，郁闷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坐看着机遇流失？”
荀彧这才睁开眼睛，缓缓道：“所以要等，再等一段时间。”
“天子必败无疑。”
“我们要等天子和吕布将曹操逼到极限，我们再出手，然后由诸位大臣推三公子曹丕上位。”
“三公子曹丕之前找过我数次。”
“他不像世子一样是长子，生来就拥有无数大臣的推崇。”
“也不像二公子一样出色，手底下掌握着扬州，还有一批文武兼备的人才。”
“所以，他想上位，就只有寻找一个靠山。”
“而我们，如今可以将目光从世子身上移开，转向他了。”
“世子此次成为残疾，不可能再继承司空之位了。”
“我们就是三公子的最大靠山。”
“二夫人也私下找过我。”
“只要三公子成功登顶，将来，她会让三公子将我们颍川士族推上另一个高潮。”
“至少——”
荀彧长长吐了口气道：“三公之位，有两位必是我颍川士族。”
陈群眼睛微微一亮道：“此话当真？”
荀彧点了点头。
陈群笑道：“那，那行，荀令君好生把握！反正，我们惟你马首是瞻！”
荀彧看向陈群道：“刚才的问题，令尊怎么样了？你来这里，那令尊想必是痊愈了？”
陈群神色瞬间哀伤道：“我父亲，就这几天的事情了。”
“这次我过来，就是他老人家让我过来的。”
“如今形势危急，我父亲怕荀令君那什么——”
荀彧道：“告诉你父亲，让他放心，我不会让我们颍川人的衰败的。”
陈群行了一礼道：“那，荀令君，我就先回去了。我父亲随时可能离开，我必须回去守候在他老人家边上。”
荀彧嗯了一声道：“去吧！”
陈群就要离开。
就这时，一个官员快步进来，直接将陈群撞得一个趔趄。
荀彧皱了下眉头。
官员却顾不上那些道：“许褚奉了司空之命，让人给我送来密信！”
说着，双手呈上一卷起的纸条。
荀彧见状，忙对已经走远的陈群道：“长文，等等！”
陈群疑惑地停住脚步。
荀彧打开纸条，扫了一眼道：“司空让我召集八大校尉，拿下皇宫，和城外的两万将士里应外合，拿下吕布！”
陈群神色一紧道：“那怎么办？”
荀彧将纸条递回给官员，站起身道：“告诉许褚，就说太鸿胪病危，我已经随治书侍御史陈群去了他的府邸，送太鸿胪最后一程。”
官员有些茫然。
荀彧继续道：“还有，让人通知天子我的去处。”
说着，荀彧走向陈群。
陈群低声道：“为何要告知司空和天子？”
荀彧低声道：“曹操若是知道我去处，必定继续找我。我若再不出现，必定得罪他。”
“可若天子知道我去处，他就应该知道我虽然无法让其他两千禁卫追随他，和他一起诛杀曹操，但是，我也不会阻止他。”
“许都根本没有曹操的兵力，只有数个将领府邸有部曲，还有许都令满宠的衙役。”
“这些力量加起来，无法应对吕布的城防军和天子的一千禁卫。”
“曹操必定焦头烂额。”
“等他支持不住的时候，我再想办法从你家出来，调动那两千禁卫，让三公子带着杀吕布一个措手不及。”
陈群一脸古怪道：“荀令君，你就不怕司空以后不信任你？”
荀彧摇头道：“一来，他不会发觉我做的这些；二来，他真发现了，我也只会短暂地被冷落。只要三公子一上位，以二夫人的手段，三公子继承曹操之位只是时间问题。”
陈群啧啧了几声道：“不愧是荀令君！”
两人走了一段时间，陈群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我说，如果，如果二公子这几天突然杀到，会怎么样？”
荀彧沉默了片刻道：“不可能的！曹操才让人给他送去求援令不久，他不可能突然杀到。”
“二公子这人的确强大，但是也有一个问题。”
陈群好奇道：“什么？”
荀彧道：“二公子一直在尽力避免和世子起冲突，一直固守扬州。”
“之前拿下武陵郡、桂阳郡和零陵郡，他都不敢要，而是坐等着曹操从许都派遣郡守过去接应。”
“拿下荆州，他更是一分赏赐都没要。”
“甚至，他为了消除世子和曹操的疑心，亲自送上传国玉玺。”
“如今许都出现如此危急情况，他不可能一得到情报就立即率军出征。”
“而且——”
陈群好奇道：“而且？”
荀彧一向不苟言笑，此刻却笑出了声音道：“我昨天得到情报，二公子的确没有等曹操的求援令就率军北上了。而且，数目不小，三军齐发，共计六万大军，浩浩荡荡。”
“这六万大军，除了高顺的一千陷阵营重骑兵，八千张合的战车队，其他都是步兵和弓兵。”
“重骑兵和战车队的速度，限制在那里。”
“等二公子的大军赶到，许都已经被三公子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