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虽然稚嫩,但是也能记得起时间,除夕夜正是他父亲离京之时,当时朱威确实在宫中,也确实有人传话,说是需要朱威批条子。
那时正是情感浓烈之时,哪里有功夫出去?
可是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儿,竟然被弹劾了。
事关六千百姓之事,小吗?
不可否认,很小很小,小到一般这种事儿都到不了朝廷,当地州府都能够解决了。
可是这事儿为什么到了朝廷?
就算到了朝廷,不论是户部还是工部,随便一个郎中也能够有权利批个小条子了,那为什么非要让朱威来批?
那些仅剩下的老臣,比如左光斗孙承宗等人,都感觉其中有阴谋。
再看那些跟着朱威从宁夏入京的人,则都是一脸淡然的模样,好似已经知道一切内情一样。
朱威小步走下御阶,回身拱手:“陛下,臣因私废公,实在万死之罪!请陛下责罚。”
朱由校临走之前,与朱慈烺说了许久,让朱慈烺记忆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朱威可以绝对信任,就像信任他自己一样信任朱威。
也告诉了朱慈烺莫要做神宗,不要掌权之后就清算功臣。
可是,帝王心术朱慈烺又没学过,小小年纪面对如今这般场景,他也是懵逼的,转头朝着自己的大伴看去。
朱慈烺的大伴是陈百的干儿子,曾经不止一次鼓动陈百跟朱威对着干,原名没人知道,跟了陈百之后改名叫陈六,也就是陈百的第六个干儿子,如今陈百走了,他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成了秉笔太监了。
不过和陈百一样,有些小聪明,但是不多,平常让他办个小事儿还行,但是在这种场合,他的水平实在比朱慈烺强不到哪里去。
但是主子有事,他又不能干看着什么都不做,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两句:“陛下,此事镇国公也并非故意犯错,还望陛下看在镇国公忠心为国的份上,从轻发落!”
“当是如此!”朱慈烺连忙跟着说道。
这话一出,别说朱威了,就是孙承宗那些人也是皱起眉头。
看似是一件小事,可是反馈出来的意思就耐人寻味了。
皇帝的想法竟然以一个太监的意见为主,这是谁都无法忍受的。
“大胆!陛下之决断,怎能容你一个阉人放肆!”
左光斗性子最急,最先出来怒斥。
陈六脸色一僵,这么多年以来,他可没怎么受过气,刚刚升任秉笔太监,内宫第一人啊,在朝堂之上被呵斥,若是周琦这种老狐狸,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说不定还会认错认罚,若是陈百这种有些心机的人,肯定也不会当场发怒,只会在后面找机会恶心一番左光斗罢了,但是陈六还年轻,陡然得到权力,成为人上人,能压着自己一头的陈百也走了,现在若是被落了面子,日后在宫中,谁还会服他?
“左大人是在欺负陛下年幼吗?还是说左大人认为镇国公是故意所为?万事皆有缘由,陛下待镇国公如股肱,难道非要重重责罚才能如左大人之意?那陛下是否只有听你的话,才能坐稳这个皇位?”
陈六的小聪明啊,比陈百强很多,最起码他会拉大旗,拉着朱威对抗左光斗。
若是半年之前他肯定不敢的,但是如今的左光斗不过是军机处章京而已,无品无阶,他这般说,在官场规矩上,倒是没有犯多大的错。
可是,小聪明毕竟是上不得台面,他拉大旗,可是大旗是否愿意被他拉,这是最重要的问题了。
很明显,他根本看不清形势。
一镇六千人被淹的小事儿,由朱威的人在朝堂之上弹劾朱威,这事儿怎么看都是一个局。
其他人虽说也看不明白,但是不会往里跳的,只有陈六这种心性未稳的人,才会看不明白。
果不其然,在陈六话音刚落之时,朱威快步上前,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只用了三分力,但也不是陈六这阉人能够承受的,陈六只觉得好似被一头水牛撞到了一样,在朱威手掌接触到脸的瞬间,他能清晰的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他晕过去了。
朱威打陈六之时,也是看了位置的,刚好用身体挡住朱慈烺的视线,所以朱慈烺只是听到一声脆响,至于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
朱威打完之后,立马转身,看着朱慈烺,轻声问道:“陛下,你知道如何做一个帝王吗?”
朱慈烺一愣,随机摇头:“不知。”
“臣现在教你!作为帝王的第一要点,就是不能说自己不知!帝王为天下统帅,理应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哪怕不知道,也不能说不知道,陛下明白吗?”
朱慈烺点了点头,又紧接着摇头:“舅舅…”
朱威又打断朱慈烺的话:“陛下,你是君,我是臣,你是天子,天子没有舅舅,所有人都是你的臣子!你没有亲情,也不该有亲情!做了天子,就要绝情绝欲!”
朱慈烺都快哭出来了,带着哭腔说道:“不要…”
朱威拉住朱慈烺拽着他衣袖的小手,深吸一口气:“你若是不要变得无情,日后会很难很难,甚至…很憋屈,你还愿意吗?”
朱慈烺年纪小,并不懂这些,对现在的他而言,权力什么的都没有亲人重要,所以只是一味的点头,朱威深吸一口气:“好…日后我每年都会问你一次,你若是不想这般憋屈,又有能力做好一个帝王,我就会将所有权力交给你,但你若是撑不起来整个大明,你就会成为大明权力最小的帝王,你可愿意?”
朱慈烺还是点头,朱威看着这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小皇帝,心中莫名滋味,因为按照他的想法,所谓的皇权所谓的家天下,都是要被摒弃的。
原因无他,将一个国家的命运交到一人或者一家手里,这个国家政权长久不了,世世代代为明君的概率,比你天天中双色球的概率还要小的多。
既然如此,应该如何呢?
朱威想过近现代各种的政治体系,比如君主立宪,比如总统共和制,比如人民代表大会制度。
这些制度都有其特色,也都有其优缺点。
比如君主立宪,君主作为国家象征可缓解政治冲突,维护民族认同。例如英国女王在苏格兰独立公投中保持中立,避免了国家分裂风险。
议会主导立法与行政,形成三权分立体系,减少权力滥用可能。例如英国《权利法案》确立议会最高权力,限制君主专制。
无需暴力革命即可实现宪政转型,降低社会动荡成本。如日本明治维新通过君主立宪保留天皇制度完成现代化改革。
但是其缺点也是大的很,议会多党制易导致决策缓慢,比如英国脱欧谈判历时3年的反复即为例证。
君主及贵族阶层仍享有特殊地位与经济特权,如现代日本皇室与英国皇室,在民众文化基础不断提高的同时,对贵族享受的特权也就越发反感。
若是精英阶级大规模的反对皇室,这个国家也就废了。
再说总统共和制度,这是美国的政治体系。
好处很多,比如总统在任职期间,没有因政见不同而倒台的风险,可以积极推行政策,在行政与立法相互制约的情况下,行政权力高度集中。
而议会又能有效的限制总统,清晰的三权分立制度可有效避免任何一个部门形成独裁。
但是三权分立也是导致美国政体运行效率低下的原因。
最后再说人民代表大会制度,这是我国的基本政治制度,优缺点就不说了,审核通不过。
只说一个简单的问题,那就是对于一个人口上亿的国家而言,在这个国家百分之九十的百姓不识字的情况下,人民代表的选举人民不一定有话语权,并且极其容易被欺骗或者收买选票。
所以…这三种主要的政治制度,都不适合如今的大明。
朱威想了许久许久,与大才女徐梦瑶也谈论了许久,最终…他做了一个大胆而又符合现在情况的决定。
朱威轻轻拍了拍朱慈烺的手,将衣袖从小手中拉了出来,而后转身朗声道:“太祖令!阉人不得干政!从今日起,取消司礼监批红之权,司礼监回归原本二十四监之一,不得再有任何擅权!”
“另外,这次山东之事,暴露出如今我们体制上的不足,陛下年幼,无法理政,凭借辅政大臣与军机处,也无法应对诸多事务,所以各位大人,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说到这里,朱威顿了一下,看着站在大殿后面的孙承宗等人。
孙承宗面有所思,内阁没了,设了军机处,这是要收权,可是如今权力都在朱威身上了,又来这么一出,是为什么呢?难道朱威还想自己坐那个位置?
孙承宗暗暗摇头,先不说其他的,就是以朱威现在这样清晰的脑子,就不会做出这种必定不会成的事儿。
“孙大人,你有何高见?”
朱威突然问孙承宗,这让孙承宗心中升起不太好的感觉。
不过不由得他多想,只能出列:“下官没有头绪,不知镇国公有何高见?”
朱威沉声道:“孙大人也知道我是一个粗人,实在不懂那么多,可否请孙大人将古往今来所有的制度都说上一遍。”
孙承宗还是不知道朱威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还是开口说道:“自周公制礼以来,周为分封制与宗法制,选官为世卿世禄制,秦为郡县制与三公九卿制,选官为军功爵制,汉为中外朝制与刺史制,选官为察举制、征辟制,魏晋南北朝为三长制,选官为九品中正制,隋唐为节度使制与三省六部制,选官隋为科举制,唐增设武举与殿试,此等选官制度,延续至今,后宋为二府三司制与文官制,元为行省制与中书省制,到了大明,则为内阁制。”
果然是一代帝师孙承宗,在没有提前准备的情况下张口就来,说的还并无差错,这般人物果然厉害的很,总之朱威是比不上的。
听了孙承宗的话之后,朱威轻轻点头:“那孙大人觉得,何种制度最好呢?”
孙承宗不假思索直接答道:“自然是内阁制!”
朱威轻笑:“孙大人,要说实话啊。”
孙承宗一愣,随即低头闷声道:“三省六部…最为妥当!”
朱威猛的转身跪下:“陛下,三省六部,最为稳妥!”
朱慈烺哪里懂得朱威与孙承宗说的什么意思?不过朱威说了,那就应当是对的,当下点头同意。
三省六部制被后世称为“古代行政体系的巅峰设计”。
中书省负责起草政令,门下省审核驳议,尚书省执行决策,形成决策—审核—执行的权力分立体系,避免了权臣专权。
六部(吏、户、礼、兵、刑、工)分管具体事务,职责明晰,专业化程度高,这一模式从隋唐沿用至清末,成为封建官僚体系的核心框架。
通过分权制衡强化皇权,同时提高行政效率,如唐代政令从起草到执行需经三省联署,减少决策失误。
但是这并非是一劳永逸的,因为任何制度都有缺点,三省六部制也不例外。
其最大的缺点就是人了,治国就是治官,这句话放在哪个时代都是真理。
那么如何解决这一点呢?
没办法从根本解决,不过对于现在的大明而言,只要朱威在,那这缺点也就不是事了。
因为朱威独掌军权,军政分离,军队独立于政治体系之外,若有不对,可以随时武力镇压。
这才是朱威最大的底气。
朝会最后,确定宋应星为尚书省主事,孙承宗为门下省主事,而中书省主事,则是由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担任,那人就是朱威的学生,朱缶。
至于左光斗郑三俊王之寀三人,也是有安排的。
左光斗嫉恶如仇,那就放到御史台,逮住人就往死里咬。
王之寀爱搞阴招,那就放到都察院,比一般的锦衣卫还好用。
至于郑三俊,放到了大理寺,这算是现在比较清闲的衙门了,也算是有一个好的结果了。
出宫之时,孙承宗追上朱威,没有客套直接问道:“你为什么重设三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朱威摊了摊手:“不做什么,只是我精力有限,做不了这么多事儿,分权才是最好的结果。”
“如今天下已定,你还能有什么事儿?”
朱威指着太阳的方向:“我要做的事很简单,让日月所照皆为汉土!我要带着大明的新军,征服所有能被征服的国家,我要将华夏的旗帜,插到世界上的每一处山峰!”
孙承宗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朱威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认真的?”
朱威重重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大明安稳之后,就是我对外用兵之时!这几年…我只关心三件事。”
朱威伸出三根手指,说一个放下一根。
“财政,军备,民生!”
最后握成一个拳头:“男儿活一世,不去征服,就太亏欠这岁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