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日,随着克拉斯诺夫与路易斯在弗拉季高加索签署的《德高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文本通过电波传向世界,持续了几周的高加索战役,以一种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式正式落下了帷幕。
这份条约的签订,标志着德意志帝国重新收回了自己对高加索地区的控制权,也象征着黑色星期一带来的国际秩序大崩溃影响正在逐步消解,德国以另一种更高效成本更低的方式,再次将高加索这片富含石油和战略要冲的土地,牢牢掌控在了手中。
帝国的黑鹰旗,虽未插遍高加索的每一个山头,但其无形的阴影,已然笼罩了从顿河下游到里海之滨的广袤区域。
凯末尔拿到前线传来的最终确认消息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
他只是轻轻地将电文放在桌上,对肃立的总参谋长说道:“命令前线部队,按预定计划,分批撤回至战前进攻发起点,加强边境警戒,但避免任何挑衅行为。”
总参谋长嘴唇动了动,似乎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立正回应:“是。”
一种悻悻然的无可奈何情绪在奥斯曼高层弥漫,他们像一群辛苦追逐了许久的猎犬,眼看猎物即将到手,却被主人一声唿哨叫停,只能眼睁睁看着猎物被主人轻松牵走。
继续打下去?这个选项早已被凯末尔排除。
在德意志帝国已经与高加索邦联正式缔结同盟的背景下,任何军事行动都不再是争夺利益,而是对柏林的直接挑衅,其后果是尚未完全从内战中恢复元气的奥斯曼无法承受的。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吞下这枚苦果,默默退兵,将野心和屈辱一同咽回肚子里。
与伊斯坦布尔的压抑沉默相比,叶卡捷琳娜堡这反应如同火山爆发。
“叛徒!国贼!克拉斯诺夫这个婊子养的杂种!他竟敢他竟敢把高加索从俄罗斯的身上割裂出去!!”
萨文科夫的咆哮声从办公室中传出,他脸色涨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将手边能抓到的一切——精美的陶瓷墨水台、镶金的镇纸、厚厚的报告文件——全都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和纸屑四处飞溅。
巨大的愤怒几乎让他窒息,高加索的丢失不仅仅意味着战略资源丧失,更是对他个人威望和“统一俄罗斯”理念的致命一击。
克拉斯诺夫,这个他曾经信任的将领,用最“合法”的形式,完成了一次最彻底的反叛。
然而狂怒之后是更深沉的无力。
他除了在自己的官邸里无能狂怒,还能做什么?派兵讨伐?他的主力已经在伏尔加格勒和莫斯科城下损失殆尽,剩下的部队需要用来防守乌拉尔防线,应对德军可能继续的东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帝国的版图再次碎裂,除了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克拉斯诺夫和牢林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彼得格勒,斯莫尔尼宫,“俄罗斯社会主义共和国”政府所在地
与叶卡捷琳堡的震怒不同,彼得格勒的反应要复杂和微妙得多。
日丹诺夫看着手中的报告,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脸上看不出喜悦,笼罩着一层阴郁。
“高加索……最终还是落入了德国人直接的掌控之下。”
他放下文件,语气沉重地对身旁的沃兹涅先斯基以及其他几名核心成员说道。房间里气氛凝重。
对日丹诺夫政权而言,这绝非一个好消息。
在他们内心深处,未尝没有将高加索视为未来“社会主义俄罗斯”理应继承的遗产。
那里的巴库油田,是重建俄国工业体系、支撑未来军事力量的血液。
如今德国人通过扶植一个“独立”的邦联,将这块肥肉直接从盘子里划走了,他们连汤都喝不到一口。
“我们难道就这样看着吗?”
一名较为激进的成员忍不住说道:“高加索的石油对我们至关重要,我们应该向柏林提出交涉,至少……应该争取共同开发的权利。”
“交涉?用什么交涉?”
沃兹涅先斯基冷静地反驳道:“用我们‘盟友’的身份吗?别天真了。”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众人。
“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
沃兹涅先斯基继续说道:“在萨文科夫用武力强行兼并高加索和顿河地区之前,那里本就存在着多个独立或半独立的国家,从历史和法律上来说,我们彼得格勒政权本身就没有强烈的法理依据去主张对那片土地的主权。”
“德国人在军事占领后,选择恢复其‘独立’地位——哪怕是形式上的——作为一种政治安排,这在他们的逻辑里是完全合理的,甚至可以被包装成‘支持民族自决’的正义之举,我们有什么理由和资格去索要?又有什么筹码能让德国人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
他的分析像冷浇灭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德国人不会允许一个统一的、强大的俄罗斯出现,哪怕这个俄罗斯是亲德的,维持一定程度的分裂,更符合柏林的长远利益,高加索的‘独立’就是这盘棋里重要的一步。”
他话锋一转,指向了更现实更紧迫的问题:“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比高加索更棘手,也更关乎我们生死存亡的问题——叶卡捷琳堡的萨文科夫。”
沃兹涅先斯基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乌拉尔山脉以西那片广袤但残破的土地。
“我推测,德国人在完成了对莫斯科和伏尔加格勒的占领,并稳固了高加索之后,其东线的主力战略进攻阶段基本就结束了,他们最多再向东进行有限的攻势,帮助我们夺取喀山、下诺夫哥罗德等几个关键城市,将战线向东推进到伏尔加河中上游一线,建立一个战略缓冲区。”
“然后。”
他加重了语气:“他们就会把绝大部分主力部队,从东线调离转向西线,去应对西边的第三国际,这对俄罗斯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萨文科夫没有能力向西发动进攻,我们双方可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了,但对我们而言,却是天大的坏事,”
他环视众人,抛出了最残酷的现实:“我们的‘俄罗斯解放军’数量有限,训练和装备都需要时间,我们即将接收的这片所谓的‘俄罗斯欧洲精华地带’,每一个大城市都经过了惨烈的攻防战,工业设施被严重破坏,基础设施近乎瘫痪,人口流离失所。”
“我们需要投入巨大的资源去重建,去恢复秩序,去安抚民心,我们哪里还有余力,去组织一支强大的军队,越过漫长的战线,去进攻萨文科夫盘踞的乌拉尔工业区?”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日丹诺夫深知沃兹涅先斯基说的是事实,他们就像一个虚弱的病人,虽然得到了一副庞大的骨架,但这副骨架千疮百孔,自身都难以站稳,更别提去追击另一个虽然受伤但依旧保有相当实力的对手了。
“除非……”有人小声嘀咕:“我们去求德国人,求他们帮我们彻底解决萨文科夫……”
“德国人不会同意的。”
日丹诺夫睁开眼,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这个想法:“希佩尔需要萨文科夫政权存在,需要一个‘俄罗斯’的象征在东边牵制我们,也牵制可能出现的其他势力,一个完全统一的、哪怕是亲德的俄罗斯,也不符合德国最大的地缘政治利益,他们乐于见到俄罗斯人打俄罗斯人,,如果我们对东边那个政权发动统一战争那德国人会乐于让我们购买他们的装备和资源,但绝不会亲手帮我们完成统一。”
面对这个无解的难题,日丹诺夫政权只能做出最务实最无奈的决定。
“暂且搁置吧。”
日丹诺夫长叹一声,做出了决断:“未来的主要防御任务,先交给留下的德军部队,我们必须集中全部精力,稳定我们控制区内的局势,恢复生产,整训和扩充我们自己的军队。”
“先让我们自己变得强壮起来,站稳脚跟,至于萨文科夫……等我们有了足够的力量,再去考虑如何彻底解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