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站起来走到牢房前,隔着铁门上竖着的铁杆,满脸愁容地和塔子说:“塔子,谢谢你来探望我。”
塔子双眼红润了,他伤心地说:“大哥,上个月咱们和契丹与奚的联军英勇作战,误入敌人包围圈后,最终失败,三弟咂哆都战死了,尸首还在奚地呢,张元帅为何不体谅你呢?他不是你干爹吗?你多叫他几声干爹,让他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胖乎乎的圆脸瘦成了国字脸的安禄山,将右手伸出铁杆间的空隙外,与塔子的右手握在一起:“塔子,你不要伤心。如果最终难逃一死,你我伤心也没用。我打胜仗了,我是张元帅的干儿,我打败仗了,我就是罪人。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史思明现在还没有打败仗,如果惨败一次后,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我承认在上个月的战斗中,我逞一时之勇,太自负,误入了契丹和奚联军的埋伏圈。咂哆最惨,只能是奚人掩埋他了,我们毕竟还突围了。我若是被张守珪斩了,你多保重,到时候,咱们结义兄弟三人就剩你一人活着了。”
“大哥,我求求你,好好跟张元帅说一下,让他念在你昔日鞍前马后,虽没有大功,但小功不断的份上,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嗯,假如真有那一天,我会对他说一句话的。”
塔子将左手提着的一只烧鸡提到安禄山面前:“大哥,这是我从集市上买的烧鸡,你吃吧。牢中有规定,不让囚犯喝酒,因此我给你带的一坛酒没能拿进来。”
安禄山接过那只烧鸡,还粘有些许污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山子我,谢谢三弟了。”
这时候那两位全副武装,陪塔子来看安禄山的士兵,催促说:“你们少说几句吧,时间太久了我们上司不乐意。”
“虎落平川被犬欺”,“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安禄山不得不压制住怒火,笑嘻嘻地说:“好来,好来,我们这就聊完了。”
塔子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他强忍着泪水说:“大哥,我走了,你多保重。”
塔子说完转身离去,两名狱卒也离开了。
四月十三日早晨吃早饭时,狱卒罕见地给安禄山端来了一个方形木制饭盘,上面放了一小铜壶酒,一盘大葱炒羊肉,一盘木耳炒鸡蛋,一把装满茶水的白瓷茶壶,一个白瓷酒盅子,一个白瓷茶杯,一双筷子。
安禄山在牢房里平时早晨的饭食是一碗小米粥,晚上是一碗基本没啥油水的大锅菜,配一个玉米窝头,中午没有饭菜。安禄山看到面前这高质量饭菜,就明白了什么,他心里一阵悲凉油然而生。
接近中午时,幽州军营的大旗下,那一个广场周围聚集了一些士兵。这些士兵是按南北两个方队排列的,中间的空地是广场的中心区域,正中间立着一个高高的大旗,青底绣着金色“唐”字的长方形旗帜迎风飘扬。
午时三刻之前,安禄山的上身被五花大绑,双手绑在身后,双脚栓着铁链,被十个全副武装的狱卒押着,从东面进入了广场中心。
从南面的士兵方队中,往北走出一个壮硕的中年士兵,他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这中年士兵就是幽州的唐军里的刽子手。这刽子手走到了广场中心的大旗下,冷面如铁,目带凶光地站在那里。
这里的两个方队,总共只有八百人,只是幽州军营中的很少一部分兵力。史思明等绝大部分将领,并没有带兵到这里来监斩安禄山。
张守珪一身戎装骑着一匹栗红色高头大马,带领三百精锐骑兵前来了,他们从东面进入了广场。
安禄山被两名士兵按住肩头往下压着,跪在大旗下了。张守珪和他带来的三百骑兵,组成的方队在原先的两方队中间的东部,在大旗的东侧停马立在那里。
安禄山跪在旗杆西侧,往东看了一眼旗杆东侧的张守珪,想大喊几声,但他欲言又止了。张守珪在那个三百人方队的前面,骑在马上,冷冷地隔着旗杆望着安禄山。
这时候张守珪身后的方队前排中间,骑马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将领,他是张守珪的护卫队长,他说:“张元帅,午时三刻已到。”
张守珪大喊:“午时三刻已到,请行刑!”
安禄山跪在地上,向东大声感道:“张元帅,你难道不想让我消灭契丹和奚吗?杀了我安禄山,对消灭敌军有什么用呢?你为何不让我为大唐冲锋陷阵呢?那样若是死在战场上,岂不是比死在这里有用吗?”
由于安禄山声嘶力竭地这样大喊,刽子手举起的刀没有立即落下,而是转头望向张守珪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