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翊回来后神色难掩疲惫。
云棠见状就知道今天还是没有儿子的消息。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两人没有多说话,早早便歇下。
壮壮和女儿都跟他们睡在一个房间里。
摇篮旁就是壮壮的小床。
夜色已深,万籁俱静,偶尔听到树上传来几声蝉鸣。
红衣少女手执长鞭,为了这一刻已经谋划多时。
她让手下在盐里下了迷药,想办法卖到云棠的宅院里,这会儿院里的护卫们大概都处于昏睡状态。
红衣少女纠集了盐帮底下的一大群打手,准备趁夜给云棠些颜色瞧瞧。
那日在布庄受到的屈辱,她回去后久久不能忘怀,因此才沉下心策划了这次行动。
她在江浙一带,从小到大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那日在布庄惊鸿一瞥的男子,是她这辈子唯一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她让眼线仔细观察了这户人家,发现男子早出晚归奔波忙碌,可见他们家境并不富裕。
可那女子却一而再再而三在外面浪费钱财,哼,真是打肿脸充胖子。
等她将这夫妻俩抓起来后,她要当着那女人的面,逼迫她的夫君做她的男人。
只要她透露自己盐帮长老之女的身份,相信那男子会做出识时务的选择。
想到那个场景,红衣少女便觉得畅快不已。
黑暗中,侧躺着的壮壮耳朵动了动,猛地睁开眼。
窗户半开着,偶尔吹进来一阵清凉的夜风。
壮壮坐起身迅速穿上外袍,脚尖一点,幼小的身影利落地翻身跃出窗外。
沈翊今日并未在府中用膳,因此他没中盐里的迷药。
壮壮翻窗出去后,他也随即睁开双眼。
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有发现壮壮的不对劲。
这孩子有时候看人的眼神,也太老成了些。
但沈翊却把这归结于壮壮颠沛流离,过早的见识了人情冷暖,所以比同龄人要早熟得多。
他并未往别处想。
可今夜壮壮的行为却让他心底浮上一丝怀疑。
以他的耳力早就听见宅院外的响动。
奇怪的是院子里的暗卫们竟然一点动作都没有。
沈翊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是没等他做出应对,壮壮居然先一步翻窗出去,跟来人对峙起来。
沈翊决定先看看情况。
月色朦胧,壮壮的脸半藏在屋檐下的阴影中,不甚分明。
红衣少女听到宅院里传来动静,还以为是自己的计划被发现,心中惴惴。
但是看到从墙头跃下的人影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后,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屑。
她朝手下的帮众们挥挥手,示意他们上去将这小孩绑了。
帮众们一拥而上,都想抢占头功。
但没想到壮壮看起来年纪小,力气却大得惊人,且很懂得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
眼看着帮众们气势汹汹地冲上去,不过片刻便灰溜溜的躺在地上哀嚎。
红衣少女气得柳眉倒竖,挥舞着长鞭朝地上的帮众们抽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连个小孩也打不过,盐帮真是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这回,壮壮仅用两根手指便掐住了红衣少女的鞭子,紧接着扬手一挥,少女直接倒飞了出去。
这一出可比当日沈翊在布庄时下手重得多,红衣少女控制不住平衡,摔了个脸着地,门牙都被磕掉半只。
“混蛋,唔要杀了你!”红衣少女说话都开始漏风。
“现在就滚,老夫可以饶你们一命。”壮壮双手背缚,冷声道。
躺在地上的帮众们忍不住抹了抹眼睛,他们竟然从这五岁小孩身上看出了仙风道骨的感觉。
帮众们面面相觑,都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有些邪乎,怀疑他们这是撞鬼了。
恐惧在他们心间蔓延,连吹过的夜风都像是阴风。
一阵凉意从帮众们脚底升起,他们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屁滚尿流,互相搀扶着跑远了。
无论红衣少女如何咆哮威胁,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再留下。
少女顿时也害怕起来,回头看了一眼略显阴森的宅院,连忙跟在帮众身后离开。
沈翊在墙头上观察了一阵,见那些人都跑远方才跃下身来,剑眉轻拧,审视的看向壮壮。
没想到壮壮突然轻笑出声,“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误打误撞救了老夫一命。”
沈翊见壮壮如此说,回想起他刚才施展的身法,一个略显疯狂的猜测在脑海中形成。
“前辈莫非是消失多年的太极令主?”
壮壮点点头:“不错,没想到老夫隐退多年,江湖上居然还有人记得老夫。”
“在下沈翊,曾在多年前有幸得前辈指点,最终报得大仇。”沈翊道。
壮壮低叹道:“自从变成这幅模样后,老夫很多事情都忘记了,若你所言属实,倒真应了那句种善因得善果。”
沈翊眉心微蹙:“前辈为何会变成这番模样?”
壮壮抬手摸了摸下巴,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胡子,他尴尬的咳嗽了声道:“老夫修炼两仪玄功,练到最高境界后便开始返老还童,老夫因此不得不退出江湖。”
沈翊奇道:“前辈适才说在下和内子误打误撞救了前辈,可是与这两仪玄功有关?”
云棠虽然从红衣少女手里救下壮壮。
但若壮壮的真实身份是太极令主,靠自己应该也能挨过这一劫,实在说不上是救命。
“不错,你很敏锐。”壮壮点头道,“实不相瞒,我是机缘巧合服下你们夫妻二人含有阴阳蛊的血,才侥幸重获新生。”
“阴阳蛊?”沈翊疑惑。
“你们小辈不知道也不奇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银蚕蛊,其实原本叫做阴阳蛊,乃是天地灵物,得之可增加一甲子的内力。”
壮壮说着叹息了声,“由于有太多人觊觎阴阳蛊,导致武林人士为此争端不断,百年前有位高人便将阴阳蛊一分为二,成了现如今的金银蚕蛊?”
“那这和前辈有什么关系?”
“那位高人实际上就是老夫的师祖。本门的两仪玄功是创派祖师根据阴阳蛊演化而来,因此练至最高境界返老还童后,需以阴阳蛊为引止住还童的趋势,再重新反练功法,重回巅峰。”
“因为自创派祖师后数百年来再无人练到最高境界,师祖便自作主张将阴阳蛊一分为二,如今却是害苦了我。”
壮壮颇为无奈:“老夫开始返老还童后便主动退隐江湖,私下寻找阴阳蛊的下落,只可惜每次都迟一步,和金银蚕蛊擦肩而过。”
“若不是误打误撞遇上你们夫妻二人,或许再过一两年老夫就会还童成婴儿,再无重回巅峰的可能。”
“那前辈接下来有何打算?”沈翊问道,“天下武道大会即将在嵩山少林寺召开,前辈作为上届江湖魁首,肯定会有邀请函,是否打算前往?”
壮壮沉吟半晌后道:“老夫如今这模样,去了也只是徒添笑柄,再看吧。”
这场深夜对话到此戛然而止。
翌日醒来后,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向云棠隐瞒了昨夜的事。
云棠一直将壮壮当成养子来疼爱,若是知道壮壮的真身其实是个糟老头子,心情肯定会复杂。
沈翊顾及她的心情,不打算捅破这层窗户纸。
值得一提的是,沈翊次日就让下属在隔壁收拾出一间房,并且以应该培养孩子独立自主的能力为借口让壮壮搬过去住。
壮壮对沈翊的小心思门清儿,但他并没有说什么,痛快地搬了出去。
实际上他也不想一大把年纪还天天看两个年轻人秀恩爱。
云棠虽然疼爱孩子,但并不会溺爱,沈翊提的建议只要是对孩子好,她都赞同。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壮壮搬到隔壁住后,不仅变得愿意说话了些,和沈翊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
云棠有些好奇,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她很快便没空去探究这件小事。
因为沈翊不知查到了什么,终于下定决心要对盐帮动手了。
前世有林舅母和太后做后盾,盐帮就是大而不能倒的庞然大物。
哪怕江浙一带百姓对盐帮的专横跋扈怨声载道,官府也不敢得罪他们。
但是现在太后和林舅母已死,盐帮不但不夹着尾巴做人,还变本加厉地欺压当地穷苦百姓。
覆灭是迟早的事。
沈翊打算将盐帮的经营范围一半收为国有,一半交由林北打理。
踏雪山庄能够历经多朝不倒,就是因为足够低调,闷声发大财。
林舅母觉得老庄主给女儿的嫁妆太多,殊不知老庄主才是真正有智慧的人。
与其发展成庞然大物让朝廷忌惮打压,还不如把赚的钱都花在孩子身上。
只要培养出的子孙够优秀,踏雪山庄的招牌就不会倒。
而盐帮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养出太多骄扬跋扈的后代,才会招来祸端,落得被分解的下场。
整顿盐帮的事沈翊筹谋多时,因此进行得很顺利。
从各个长老家中抄得的钱财都尽数填充国库,足够边疆的三十万将士吃喝三年。
江浙盐帮的富可敌国可见一斑。
王府水字号护卫负责此次查抄,做起事来尽心尽力。
上次红衣少女在盐里下迷药将暗卫们迷晕的事,对他们来说是不可磨灭的耻辱。
因此原本和盐帮没有交集的王府暗卫们,在抄家时也带上了泄愤的私心,查抄得格外仔细。
不仅挖地三尺,连墙边夹缝也不放过,生怕错过什么储存宝藏的密室。
在这种敬业精神下,竟然真的被他们找到一处密室,里面放的都是从各处搜集来的武功秘籍。
沈翊得知消息后亲自前来查看,大多数都是没什么含金量的功法。
但是其中有一本五禽戏,翻开一看却分明是《易筋经》的开头。
沈翊怀疑这就是失传多年的全本《易筋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