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眼里此刻的她甚是赏心悦目。
夜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眸中掀起一丝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波澜。
他的心有那么一刹的，松动。
但很快那微不可见的缝隙便消失殆尽。
恩恩能流利说话的时候，已是路韵言在英国的第三个秋天。
哄好喋喋不休像是有十万个为什么一般的孩子，看着他入睡后，她方才轻轻关上房门，去前面的小厨房给自己泡奶茶。
晚上喝容易发胖，但生完孩子后，她似乎就变成了不长肉的体质。
又因着在月子里得到了合理的调养，再加上后期的锻炼，她的身材比过去还要性感有料。
腹部的疤痕也如夜夙说的那般涂了两个月药膏后便彻底消失，根本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兴许便是年轻底子好恢复得快。
唯一的遗憾便是有些体寒，姨妈造访总会疼痛难忍，需要吃止痛药才能好一些。
路韵言捧着杯子，一边搅拌着，一边回她和孩子的卧室。
经过暗绝虚掩着的房门时，里面飘来的淡淡血腥味，让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也仅是片刻的犹豫，她便要继续迈开步子离开。
但里面又传来了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
唇角不由噙起一抹冷嘲弧度，他忘记用假声。
若是她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此刻一定会震惊不已。
将手中的杯子轻轻地放到前面拐角的桌台上，路韵言折了回去推开房门。
入目的便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地板上滴落的，和洁白床单上的那些已经不足以形成对比。
床上的人正咬着牙给自己挑子弹，她推门而入时，暗绝刚夹出最后一枚，还未来得及包扎，上半身都是斑斑血迹。
倒是没想到他看上去瘦，身材却十分精实有料。
路韵言穿着白色棉质长睡裙，静静地站在床对面和他对视。
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三年，但他们每日的交流寥寥无几，暗绝没少执行过任务，受伤也偶有发生。
如今天这般惨重的倒是头一回。
沉默半晌，空气里的气氛便愈发僵持压抑。
最终路韵言眸中掀起微不可见的波澜，隐带些无奈，终究是无法对他不闻不问。
过去也好，现在也好，未来也好，他与她都是牵扯不清。
缓步上前走到男人身边，用镊子夹起药箱里的酒精棉，半弯下腰帮他擦拭着伤口附近的血迹。
垂下的些许发丝遮住了路韵言的侧颜，为她平添几分柔美朦胧，手下的动作亦很温柔舒缓。
男人看着她的眸不觉有些恍然，很快便只余下爱恋痴迷。
这是她第一次帮他处理伤口。
是不是只要伤的重了，她对他便能如现在这般柔和。
没有半点冷淡和疏离？
“别让孩子看到，会吓到他。”
路韵言接下来的话，打碎了他心间刚刚生起的那一点希望和美好幻想。
暗绝的眸渐渐暗淡下来，最后竟是渐渐变得冰冷，冻结了其间的所有种种情绪。
心底，却升腾起难以抑制的怒火，疯狂的咆哮灼烧着他的所有神智。
很快便覆灭了那最后的因着疼痛带来的一分清明。
身体的痛，却及不上刚刚她那句话带给他心脏的万一。
路韵言给纱布打了个漂亮的结，处理的手法不算娴熟，但也不生涩。
“破伤风你——”这句话还未说完，她的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意识归拢后，也只是静静地和将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对视。
面具后的那双眸子，虽是冷冽的，但下面却压抑着可怕的风暴。
不用想也知道，因着受伤，本就不算清醒的男人，此刻已经毫无理智可言。
他的唇压下来时，路韵言同时伸出手，便要对着他肩头伤处劈下，眸光沉静，又带着些狠厉果决。
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其它的，她给不了。
运足了力气，对于此刻伤重的他来说，足够将他击倒，再也无法放肆。
但那记手刀，终是顿在了距离伤口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暗绝的唇，也落了空，贴在了女孩侧过来的柔凉面颊上。
可他没有离开，便是吻一吻脸，也能满足。
环抱着她的臂弯愈发的紧，再这么下去，所有伤口就要重新包扎一遍。
而且，男人身体的变化，她也察觉到了。
已经为人母的路韵言对这些自是熟悉，但面前的，不是她放在心上，心甘情愿交付的那人，所以她不会有半点羞涩，亦不会屈辱。
有些事，也到了挑明的时候。
足够让他清醒灭火了。
“停下吧。”
“暗绝，面具遮掩不了什么，至少遮不住你的眼睛。”
“我知道你是谁。”
路韵言能感受到，他覆在她面颊的唇彻底僵住。
连带着整个高大身躯都变得紧绷，僵硬。
良久，男人方才离开她的面颊。
静静地低下头，和身下的人儿紧紧地对视，眸中难掩震颤和惊愕。
她的神情，异常的平静寡淡，甚至带着些随意。
仿若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一句，会为她带来杀身之祸的话。
这世上，知道暗绝真实身份的，只有一人。
家主，夜夙。
其他的，哪怕是窥探到蛛丝马迹，便意味着死亡降临。
“我是，谁？”
男人的声音，是她熟悉的清朗磁性声调，意识到不对后，一切都已经晚了。
路韵言的唇角却终是噙起一抹无奈淡然的弧度，这般的大意疏忽，若面前的是个敌人，早不知死过多少回。
他们这些人，的确不该有感情。
“席泽。”
“很久之前，我就知道。”
这样的姿势，明明极为暧昧，但萦绕在二人周围的气息却是肃重凝冽的。
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她轻轻伸出手，覆上了眼前人面上冰冷的纯黑面具，微用力，便将它取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赫然便是那张熟悉的俊颜。
路韵言却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释然，反是有种空茫。
其实，她更希望是自己猜错了，心里一直有着那微末的希翼，哪怕知道是自欺欺人，可只要不揭开，她便能这么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