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扬城机场时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八点二十多。
恩恩正靠在路韵言怀里不停地打瞌睡，席泽拖着行李箱走在他们的身边。
视线一直落在手机上的监控画面上。
扬城第一人民医院的所有监控，此刻尽在他的掌控，只等着容恒离开时机到来便全部屏蔽，带着路韵言和恩恩进入。
他们三人九点半不到便抵达距离住院部最近的北门，黑色汽车停在树下，俨然与夜色融为一体。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路韵言几乎未曾合眼，心里一直牵挂着外婆，焦急如焚。
好不容易熬到了扬城，却还不能立刻进入，需要在外面等候，她此刻的焦躁难耐无人能懂。
为了不影响怀中的恩恩，女子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保持气息平和柔婉。
孩子睡得正熟时不时地砸吧两下小嘴，稚嫩可爱的小脸上只有纯真笑意。
近十点半的时候席泽转过身朝后座的路韵言比了个手势。
他打开驾驶室的门，走出车子，快步绕到后座车门边护着路韵言出来，想要接过她手中的孩子，却被她微侧身躲了过去。
不等席泽跟上女子已是紧搂着恩恩向医院内走。
在车内的一个小时她已经熟记了楼号以及病房号，再加上之前对这的一些印象，不会走错路。
若不是怀中还抱着孩子路韵言便会疾跑过去。
但走路的速度也很快，不复往昔平稳优雅，难免颠醒了熟睡的恩恩。
他嘤咛一声，大眼睛有些迷蒙茫然，无意识地圈着妈妈的脖子，打量着周围的人，复又将懵懂的视线落在面前人几乎全副武装的脸上。
路韵言戴着帽子，半边脸还用口罩遮着，只差再戴一副墨镜。
便是如此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若是再遮住眼睛，只怕要被保安拦下。
也幸好晚上住院楼来往的人不多。
这般打扮，倒有些像悄悄探病的明星。
恩恩渐渐清醒过来后，刚想开口询问她为何遮得这般严实，便看见路韵言将中指竖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眸中带着些少有的严肃和凝重。
孩子自是乖乖地闭上嘴，安安稳稳的将小脸埋进她香香的脖颈，微微蹭动几下，眯起了一双大眼睛，只觉得舒服非常。
妈妈的怀抱果真是世界上最柔软舒适的，比夜叔叔还有暗绝叔叔要软无数倍。
虽然不及他们有力稳重，但胜在绵软香甜，恩恩小鬼甚是客观的评价着。
他扒拉着女子脖子动着小心思的时候，路韵言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
脚步生生顿住，手已然触上门把手却忽然失去了打开的勇气。
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愿意相信她是失踪这件事的怕只有容恒。
外婆突然见到她会是何种反应，会不会怪她，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报平安。
良久她深吸口气，现在不是优柔的时候，不管是外婆还是她，时间都不多了，必须要快。
推开门又轻轻合上，路韵言缓步走到病床前。
老人的脸上已经戴上了氧气罩，正在昏睡。
整个人枯瘦如柴，面颊下凹，干黄削瘦，再找不到三年前微胖的影子。
看到外婆的一瞬，女子的眼眶瞬时湿润，鼻头酸软难忍，几欲落下泪来，却依旧倔强的瞪大双眼，努力扬起唇角。
抱着恩恩轻轻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路韵言伸出虚软的手，却不知该如何触摸老人的身体。
到处都是管子，遍插在四处，从被子下延伸而出，连接着旁边的各种仪器。
恩恩看着妈妈湿润悲伤的眼睛，有些担忧和困惑，他坐直了身子，瞳仁转动着，专注的看着床上的老人。
这是他的外曾祖母吗？
为什么身体周围都插着许许多多线，应该很难受吧？
孩子隐隐有些心疼，大眼睛里还有些不解。
路韵言微启樱唇，不知该如何唤醒老人，她已是虚弱至此，醒了，还能同她说话吗？
病床上的老人眼帘微动，便是如此挣扎了数下，放才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了两个身影。
明明看不清，可陈秋丽的眼眶还是瞬间湿润了，这气息那么的熟悉温暖，是她一直疼爱的，自小带到大的孩子。
言言，回来了。
她没死，真的没有死，她终于能安心瞑目了。
“外婆，你别动，我在这，言言在这。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这么久，是我不孝，是我没用。”
路韵言一直压着的泪水，瞬间涌出，不停地从眼角滑落，这是她第一次在孩子面前崩溃哭泣，不免让恩恩有些无措。
小手伸出为她擦拭着脸上遍布的泪水，他又将视线落在病床上的老人脸上，却见她亦是在无声落泪。
陈秋丽想要伸手去触摸他们，却没有半分力气，带着氧气罩甚至连说话都有些困难。
老人翕动着唇瓣，被子下的身体起伏的频率急促了一些。
“言言，帮外婆摘了。”
断断续续不甚清楚的声音隐隐传来，路韵言的手微微僵住，看着外婆急切渴求的目光，还有颤动的手，终是含泪点了点头。
手一直在轻颤着，在即将触及到氧气罩的时候，又生生顿住，慌乱的自口袋里拿出纸巾，遮着手掌。
复又覆上颤抖着将它取了下来。
“恩恩，叫外曾祖母。”
路韵言将孩子抱到老人身边的床沿上坐着，方便她看清。
又轻轻握住老人的手，带着她触上外曾孙柔嫩的小脸，看着陈秋丽浑浊瞳孔中那一瞬间的光彩和欣喜，她的心越发疼痛如绞。
只恨自己无用，连看她都要小心翼翼，不能留下半点痕迹。
外婆变成如今这样，一定也是因为一直在为她担心，为她悲伤。
“外曾祖母，我叫容路，妈妈他们都叫我恩恩，过了年就三岁了。”
小男孩主动爬到老人面前，小手覆上她苍老枯瘦的脸，纯澈的大眼睛里只有单纯的喜爱和担忧。
外曾祖母的脸摸着好粗糙，像院子里的树皮一样干燥，而且也有些硌手。
怎么会瘦成这样？是不是一直没有吃东西，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