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府城的大街上,见不到一个人,只有空荡荡的冷风。陈耀紧了紧身上的裘袍,眯着眼睛四处查探一番,而后朝着副万户府急闪而去。
临近府门,陈耀停下身子,躲在大街对面的一个角落中,眯着眼睛在府前扫视。不久,便隐约见到两三个影子,正哆哆嗦嗦地在府门前晃动着。
陈耀暗自冷笑一声,回头往北潜行一阵,窜过大街,从废弃王宫门口绕行,一直到副万户北墙根处。
陈耀紧紧贴在墙根处,闪避着大街上偶尔出现的人影,悄悄地移动着身子。每走几步路,便发出一两声细细的清咳声。
墙根处突然伸出一根棍子,待陈耀摸到边上,持棍的人才从角落里爬出来,裹着一身厚实毛皮,身子在微微地发抖。陈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壶,扭开盖子,凑去那人跟前,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持壶给他嘴里灌了点酒。
“辛苦了,小高!”陈耀低声说道。
此人正是一直守在副万户府西北处外墙的高正源。天寒地冻的,一个人守在这,确实不易。这事是高正源主要申请来的,的确除了他,其他人也干不来这活。
“里面怎么样?”陈耀低声问道。
“没有太多动静,还是那几个人,除了杨氏母子外,有三个男的,另外一个女的就是杨氏的丫鬟。”高正源的颤抖着答道。为了听清院墙内侧梅苑里的情况,他甚至没给自己的耳朵裹上防寒的物品。
“现在什么时辰了?”高正源问道。
“差不多一两点。”
“那,再等一两个小时吧,里面现在有两个人正在活动。”
陈耀点了点头,随后又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个人紧挨着,坐回高正源避风的这个墙窝里。陈耀不久便觉得晕晕欲睡,但这么寒冷的夜晚,他很清楚,一旦睡着了,不死也得生一场大病。却又不敢跟高正源聊天以解困,只好时不时地掐下自己的腿肉。
他愈加的佩服边上的高正源,这是离开中原之后,第一个让自己感到佩服的人:一个瞎子,学识上竟然远远超过自己,自己引以为豪的术数能力跟他相比竟然也胜不了多少。关键是像这样漆黑夜色中,两个人单挑的话,自己还真的没有把握能胜得了他。
此外,人生得还俊,还肯吃苦,还不会显摆……
还好,是个瞎子!
寂静而寒冷的夜,在陈耀的耳中,只有刺骨的风声。他已经快要失去时间概念了。迷迷糊糊之中,后腰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陈耀一激灵,顿时清醒过来,“嗯?”
“梅苑里,现在只剩下一个人在值守,咱们开始吧!”高正源轻声说道。
“好!”
陈耀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下手脚,问:“你,可以吗?有没问题?”
高正源摇了摇头,双手在两耳上狠狠地搓搓了。而后两脚站实,上身微屈,两手撑住墙面,说:“来吧!”
陈耀拍了拍他坦开的背部,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跳上高正源后背,单脚一点,人便往墙上翻去。随着高正源一声闷哼,陈耀肥胖的身子已经轻巧地落在了墙头。
“你,真得减减肥了!”高正源悄悄地嘀咕了一声,接住陈耀抛下的绳索,捆在自己腰上,随着陈耀的拉扯,也登上了墙头。
陈耀张大眼睛往梅苑里望去,只能看到一些晃动的梅枝,其他的什么都见不着。
高正源趴在墙头,侧耳倾听,指着一个方向,对陈耀点了点头。陈耀将他从墙头轻轻放下,而后跟着跳入墙中。
高正源持弩在前,陈耀一手持弩,一手扯着高正源的胳膊随后。他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提醒高正源别撞到梅苑里的树木而引出动静。
两个人悄悄前行十数步之后,高正源停下脚,弩箭直指前方。陈耀站在他边上,努力地睁大着眼睛,才模模糊糊地看到前方一棵树下,正蹲着的一个黑影。
陈耀贴着高正源耳边,悄悄说道:“这个,我来!”而后猫腰绕到那个黑影侧面,持弩下蹲。从地上摸到了一个小石子,往前一抛,石子滚在那黑影身前,发出细细的声响。
那黑影闻声而动,果然是一个人在那。但这人也警觉得很,并没有第一时间窜出身来,而是蹲起身,静静呆了会儿,才探出脑袋往石子那里看去。
“卟!”的一声响起,刚探出的脑袋上,就贯入一根弩箭。陈耀一击成功。
两个人继续潜行,来到梅苑内的房子前。三间房屋,只有右侧一间亮着一丝烛光。高正源凑到门口静静地听了会,低声说道:“左侧是两个男子,右侧是杨夫人与那个丫鬟,小公子在她们那。”
陈耀听着,心里略舒了口气,看来这出劫持的游戏,即便不是杨氏自导自演,也是她在其中发挥了主要的作用。
陈耀走到左侧屋门前,轻轻地推了推屋门,门被从里面栓住。陈耀稍微加了些力气,依然推不开,只得放弃。
强行破门并射杀西侧屋里的两个男子,对于陈耀与高正源来说,并不是件不可能的事。但要想不受伤,并不引起另一侧屋里杨氏的警觉,那难度就相当大了。
两个人只好静静地守在墙角,等着屋里的人出来。
黑暗中,高正源依然竖着耳朵,微微地晃着脑袋,同时关注两侧屋子里的动静。陈耀轻轻地对着高正源说道:“小高,你紧张了一个晚上,歇会,我盯着就行了。”
高正源却摇了摇头,并未答话。
陈耀不再劝他,起身到院中,走到倒在地上那具尸体边上,拔去弩箭。又将其扶起,把他摆成蹲坐状,靠在梅树边上。而后回来,靠在高正源边上,挤挨着他坐在紧闭的窗户底下,相互取暖。
天光终于透出一丝微亮。
高正源的耳朵动了动,屋里传来一些轻轻的动静声。陈耀悄悄站起身,活动了快要冻僵的身子,再蹲下身子,手中弩箭正对着西侧屋门。
屋门轻轻地被拉开,露出半边脸,一个男子朝外面喊道:“阮三!”
阮三,应该就是已经被击杀在院中的那个男子。陈耀不由的心里有些焦虑,这男子再喊几声,如果依然没有反应,可能就会查觉到问题。
还好,那男子似乎瞥见了院中阮三蹲坐树边的身影,嘴里骂骂咧咧道:“你这贼厮,这样都能睡——谁——啊!”
两支弩箭同时射出,一支嘴他嘴里贯入,这是高正源射出的箭。陈耀的箭则透入其胸,这人便轰然倒在门前。
屋里嘭然一响,而后一个惊怒声传出:“谁?你们是谁?小董——阮三——你们在吗?”声音随即变得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