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主仆二人走后，左付鸿将手中紧紧攥着的腰牌猛地摔在地上。
只听得“噼啪”一声，那腰牌碎成两段，股股黑气自其中散出，化作烟雾飘散于空中。
他盯了那腰牌好一会，缓缓起身，脸色铁青无比。
“去，把这东西处理掉，顺便叫成渝来我书房。”
“是。”
左付鸿苍老的声音中透着盛怒的意味，他身后的小厮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当成出气筒，急忙拾起地上的腰牌，匆匆往外走。
回到别院后不久，高家便派人过来知会封斩夜，端王府邸明日便可备好，届时，永宁侯高大人会亲自来接端王入府。
顾青芝不禁感叹，若是宫里重视的人，便是只给一两个时辰也能把事办得妥当，若是不受待见的，就算是求着他们也懒得看你一眼。
六月刚刚入夏，还不算太热。
今夜是十五，夜空晴朗，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月辉明亮，透过相府的紫竹林三三两两洒在屋顶上。
由于今日将别院的物品都收拾了一通，明日还要清点好一并带去新王府，柳嬷嬷她们为了养精蓄锐，早早便睡下了。
唯有顾青芝睡不着，翻上屋檐赏月，也算是防着左相父子趁着最后的机会找人作乱。
她拿起身侧的酒壶，饮了一口，待到酒香萦绕齿间，才缓缓长出一口气。
回想上一世，封斩夜自离开相府之后便是一路扶摇直上，直至当上禁军统领。
而换了新地方之后，府内侍卫奴仆皆是德妃一手安排，左相的手一时半会伸不进来，顾青芝也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想想自己要做的事了。
虽然封斩夜如今对她已经十分依赖，但要靠着其他人去复仇，终究不是一件稳妥之事。
若是只做一名王府侍卫，她仍没有任何能扳倒左相父子的筹码。
她需要更高的身份，更大的势力，要就算是封斩夜不插手，凭她自己也能与那二人抗衡才行。
正想着，忽而听到一道开门声，紧接着，有人窸窸窣窣地翻上墙头，跳上了屋檐。
光听脚步声便可分辨是谁。
“阿芝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少年操着慵懒的声线打了个哈欠，蹲在顾青芝身边。
顾青芝看着封斩夜惺忪朦胧的睡眼，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睡不着，出来坐坐。”
封斩夜乖顺地蹭了蹭她的掌心，与她并肩而坐，迷迷糊糊地眨眼睛。
“你快回去睡吧，我过会就来。”
顾青芝本想哄着他去睡觉，一张白净的脸却突然在眼前放大。
顾青芝一愣，本能地往后缩，可少年又往前了几寸，令她避无可避。
月光下，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稚气未退的绒毛，他的目光澄澈，仿若一汪宁静的池潭。
他定定地望着她，鼻息近在咫尺，一呼一吸，似乎在嗅闻着什么。
距离太近了，这样一张脸摆在眼前实在令人无法招架，她只好强迫着将他的身子摆正。
“闻什么呢？”
顾青芝将他推回原位，奇怪地问他。
少年看看搁在她身侧的那壶酒：“你在喝什么？闻起来好香。”
顾青芝一愣，随手拿起屋脊上的酒壶给他看。
“吴方带回来的高粱酒。”
封斩夜狐疑地望着她道：“阿芝姐姐，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喝酒，是有什么心事吗？”
顾青芝心头一跳，随即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怕左相父子会趁今晚对你不利，所以晚些睡，这是口渴了才拿来喝的。”
少年点点头，看着她的眸光闪了闪，撑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那壶酒。
“给我尝尝。”
顾青芝点点他的额头，将手中的酒壶藏在身后道：“不行，你还太小，这酒比桃花酿烈得多，你不能喝。”
封斩夜嘴撅得老高，“哦”了一声，口中嘟囔着：“我已经快十六了。”
“十六怎么了？”
少年人叛逆的不服气令顾青芝失笑，她亲昵地捏了捏他柔软的脸颊，拍拍他的脑袋。
“不管你多大，在我眼里你始终都是我弟弟。”
她说罢松开他，转身拿起身后的酒壶，又喝了一口。
却不曾看见身侧少年眼眸之中，已然难掩的失落。
只是弟弟吗？
对，她的确是这么答应自己的。
可是怎么办，他想要的不止这些，他正在偏离正轨，变得越来越贪心。
他想要的很多，可那些，仅仅是姐弟的关系还远远无法达到。
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会是什么反应呢？
大概是没法接受的吧，毕竟在她眼里，他是弟弟啊......
他果然，不该这样。
少年垂下头，将难抑的表情藏进月光无法照亮的阴影里。
姐弟二人没再说话，而是默契地赏了一会月。
辛辣的酒香后劲格外浓郁，或许是因为渊颉的缘故，顾青芝格外喜欢烈酒的味道。
她的酒量很好，一般的酒根本喝不醉，一壶酒下肚，封斩夜撑着头偷偷看了她许多次，可她却仍像个没事人一样。
“阿芝姐姐。”
他试探地叫她。
“嗯？怎么了？”
确定了，确实没醉。
“没什么……”
少年的语气似乎带着莫名的失望。
顾青芝只怕他嘴硬的老毛病又犯了，刚要问，话题就被他故意扯开。
“阿芝姐姐，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顾青芝被他突然问懵了，她答应他的事可太多了，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
她索性开始装傻：“什么？”
少年无奈地撇撇嘴，无语地看着她道：“你说过的，等事情都结束了，就把你的从前告诉我，你不会忘了吧？”
说真的，要不是封斩夜现在提起来，顾青芝完全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时虽然也在心里盘算过怎么说，但多半是为了安抚封斩夜，一时随便答应的，谁能想到他记性这么好？
好吧，从今日他熟背文章之时，她就该意识到。
但面对这孩子她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只好讪笑道：“怎么会？我都记着呢。”
封斩夜眯着眼睛笑起来：“现在事情都结束了，我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