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的门被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
榻上的少年依旧安静地躺着，只是那双迷离的眸子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底氤氲的醉意仍未散去。
烈酒依旧灼烧着他的四肢百骸，可更多的，是在侵蚀他仅存的那一丁点理智。
浑身都在发着麻，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战栗从小腹顺着脊背一路上窜，令他不自觉地弓起背。
他猛然抓起床边掉落的那块手帕，紧紧攥在手里，用力嗅闻着上面属于她的味道，仿佛这样能好受一些。
只可惜，情况好像正变得更糟。
“唔……阿芝……”
他无意识地呻吟着她的名字，像是在哀求着什么。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将几缕碎发黏在皮肤上，显得狼狈又脆弱。
被某种全然陌生的、强大的本能裹胁，致使他无法思考，只能拼尽全力对抗体内汹涌咆哮的欲念。
呼吸声愈发破碎，喉间不自觉地溢出断断续续的哽咽。
细长的眼尾沁着水光并不迷离，却更像是被逼到绝境溢出的泪。
当肩膀的颤抖终于平息，他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凌乱的床榻间，胸口剧烈起伏。
殿内重归死寂，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酒味，以及一丝不可名状的、令人心慌的气息。
少年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床幔，迷蒙的醉眼里仅余下一片空白的茫然。
他松开手，那方可怜的帕子已然皱得不成样。
他像是被那些皱痕烫到一般，猛地别开眼，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入枕头。
“……混蛋……”
少年对着自己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浓重鼻音，紧咬着牙的咒骂。
在将帕子藏好后，不知是不是太过疲惫，最后一丝意识也被醉意蚕食殆尽。
他保持着那别扭又蜷缩的姿势沉沉地睡去，空气中那旖旎的气味也渐渐散尽，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
第二日，果然应了顾青芝的那句话，封斩夜今早醒来，只觉自己昏昏沉沉，若不是那碗醒酒汤，他恐怕头疼得要裂开。
请安归途的马车中，他闭目养神了好一阵才觉好受些。
在见太傅之前他又盥洗了一番，才逐渐清醒，也不忘顺手将昨日的手帕清理干净，一面搓着帕子一面略无奈地叹了口气。
昨日为什么最终失控的只有他自己？
好不公平。
寝殿门外，顾青芝站了已经有一会，只是迟迟没推门进去。
她原本计划今日去趟长义赌坊，先将心中几个暗卫人选与封斩夜说一说，可一站在这她就忍不住想起昨天那令她心里发毛的事情。
虽然知道是他喝醉了，可现在面对他，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秉承着正事要紧的想法，她还是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
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她深呼吸了一口，推开门。
迎面便是少年的胸膛。
她险些撞上，不自觉退了两步，心中不自然使得脸上表情更严肃。
少年冲她眨了眨眼睛，面色如常，仿佛完全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
“阿芝姐姐，怎么不直接进来？”
顾青芝噎住了一瞬，半晌才张口。
“我……想着你回来可能要休息一会，怕打搅你。”
少年笑眯眯地将她让进屋，指指一旁晾着的手帕。
“已经好多了，只是昨天不舒服，不小心把你的手帕弄脏，方才洗了一下，阿芝姐姐如果介意的话我把自己的赔给你。”
顾青芝本想说自己不介意，可看他执意将自己的丝绢塞进她手里，也只好接着。
两人忽然默契的沉默下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尴尬的气氛。
继而，两人同时开了口。
封斩夜：“对了！”
顾青芝：“哦，有件事……”
短暂沉默后，封斩夜笑起来：“阿芝姐姐先说。”
顾青芝略略颔首，也不与他多客气：“暗卫一事，我已有了些进展。”
“说说看。”
少年将她引到椅子旁坐下，自己端起桌上的浓茶喝了一口，强打起精神。
“你如今刚刚立府，若是大肆招兵买马，恐会落人口实，暗卫人数越多越容易混入有心之人，效果也不佳，与其给别人递把柄，不如精简人数，以质量为主。”
“有道理。”封斩夜点头会意，“那阿芝姐姐是有人选了？”
顾青芝“嗯”了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笺，递给他。
少年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各有所长，互补其短，各司其职，忠心不二。
这四句，算是道尽了他所需，若说这世上有谁能如这般了解他，那只能是顾青芝了。
“目前我已经接触了两人，分别以机关和暗器为所长，一个是府中侍卫，另一人便是裴榭，他已答应加入，其余人选在长义赌坊，这两日便会有答案。”
顾青芝一面拎起桌边的壶又为他续了一杯热茶，一面大体向他说了一遍自己的打算。
一抬眼，却只见他手中捻着那张纸笺，目光紧随着她倒茶的动作落在她手上。
蓦地想起了什么，顾青芝像是被那目光烫了一下，手上莫名抖了一下，赶忙将壶搁在桌上，后退两步将整只手背在身后。
“对了阿夜，你方才要跟我说什么？”
她实在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赶忙转移话题。
封斩夜才收回视线，看着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没什么，我就是想问，昨天我喝醉了，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当然没有……”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看着少年满目的笑意，顾青芝只觉得心里更虚。
“这样啊……”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恢复了那副若无其事的神情。
“要选什么人，阿芝姐姐自己拿主意便是，我相信你的选择，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来办。”
不知道为何，他越是这副样子顾青芝心里就越发虚，机械地点点头道了声“好”，赶紧出了门。
身后的寝殿之中，少年细长的眸子微微眯着，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指节轻轻擦过自己莹润饱满的嘴唇，喉中滑出暗哑的笑意。
“或许……还需要再加把劲……”
鼻梁上点星般的痣渐渐自发丝的阴影中露出，散发着莫名的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