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婴收敛了一番她自己的情绪，开始给江晚做检查。
小型的胎心监测仪在女人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滑动，褚婴在这方面算是门外汉，她学的是神经内科，但多年战地救援经验，导致她什么都会一些，包括妇产科。
褚婴手上握着的探头停在了女人小腹下的一个地方，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探头的出声口传来。
呼呼呼———
有些像火车在铁轨上驶过留下的声音，褚婴看江晚有些紧张，于是解释道，“这是胎心跳动的声音。”
女人攥着掀起衣服的手微微动了动，那里是另一个生命的心跳。
159、150、151……154，褚婴数了两次，都没到160，她堪堪皱了皱眉，“有点慢。”
“会有事吗？”江晚看出褚婴的担忧。
褚婴收了仪器，然后摇摇头，“还好，就算再保一个月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时间再长就不行了。”
她肚子里孩子长得慢，发育也不是很好，能保在肚子里完全靠沈俞老师团队研发的药吊着。
“最晚呢？”
女人的眼眸微颤。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褚婴总觉得江晚这话里有其他意思。
“最多六个月，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外界的技术支持，这个孩子我不建议你留下。”褚婴直视着女人，目光里有三分打量。
“你想把这个孩子留下吗？”
从江晚答应沈俞用第二种方法的时候她就知道女人有朝一日一定会动恻隐之心。
母爱是胎儿为保护自身对母体进行的神经性的控制绑架，江晚一定会被困于作祟的雌性激素，萌生舍不得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
江晚的心很纠结，如果是刚开始，或者之前她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打掉，但是她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心像是被什么牵着走了一样，不再百分百的受自己控制，情绪也一样。
褚婴收掉了桌子上的器材，“无论你怎么想，但孩子的事情，一定要和傅随晏商量。”
以江晚现在一个人的能力，完全不足以自己支撑，褚婴提醒她清醒一点。
“我知道了。”女人点头。
傅随晏吃过早饭后去了傅公馆，送走褚婴，李嫂帮江晚一起收拾廊亭里的画，江晚之前一直在院子里的暖阁里作画，冬天染料干的慢，所以一直堆在廊亭里。
她这一走再回来又不知道要多久，所以叫了人把外面的画都收到一楼的画室里。
江晚的日子过得甚是无趣，她画了不少的画，风景画居多。晚霞、落日、花卉，很多玫瑰花的手稿，这些都是画完的，其中有一幅线稿，大片的山茶，但是只画了纸张的一半，而且没有填色。
李嫂看着半幅山茶线稿犯了难，她向江晚请示，“江小姐，这幅也要跟那些画完的收在一起吗？”
女人偏过头，视线洋洋洒洒的落在墙角的山茶线稿上，恣意生长的山茶花在画纸的二分之一处戛然而止，她远远望过去，忽然觉得这幅未画完的画有一种另样的美感。
她不是故意只画半幅的，这幅画她很早就画了，画的是傅随晏的山茶恒温池，当时没有画完，后来傅随晏把花都拔掉了，她剩下的那半幅没了参考，前几日无聊的时候她又把画搬了出来，想要把那一半补上，但是左勾又画怎么都不对劲。
“收在一起吧。”江晚回头，语气平淡的说道。
那半幅，她或许没有什么机会填上了。
话落，有一众人抬着几个大的纸箱子，从院子里穿堂而过，为首的送货师傅距离很远就看见了李嫂，“李姐，今年的柿子放在哪？”
李嫂手里还拿着画，隔着几米喊道，“地下冷库。”
“好。”师傅回喊，扛着箱子走了。
江晚有些疑惑，她明明记得傅随晏好像不喜欢吃柿子，“傅随晏每年都会定柿子吗？”
“他不是不爱吃吗？”
柿子虽然是隋宁的特产，但隋宁城并不产柿子，隋宁产柿子的地方都距离城市很远，傅随晏也不爱吃，没必要每年都往清山送这么多。
“是啊。”李嫂下意识的回答，“先生虽然不爱吃，但是每年都会让人挑好的送去曼哈亚。”
说到曼哈亚，李嫂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立刻住了嘴，“那是以往，今年应该是不会了。”
江晚又不傻，是个正常人都能听懂是什么意思。以往，曼哈亚……那个能让傅随晏以往每年都费心思的人又能有谁？当然是喜食柿子的何小姐。
傅公馆
傅随晏今天走，孟惊蛰上午一直留在议事厅，男人进门的时候，孟惊蛰抬了头，刚好与男人四目相对。
那一瞥还真深情，傅随晏冷嘲了一声，“别看了，只有我。”
孟惊蛰阴着脸，自回了隋宁就这般，像谁都欠他钱一样。
“哦。”男人轻飘飘一声落下，也没什么遮掩。他不敢，却又盼着与她再相见，哪怕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我下午走，一点钟的飞机。”傅随晏故意说给男人听。
孟惊蛰一如既往的严肃神情，“走好。”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傅随晏走近，敲了敲孟惊蛰面前的透明玻璃桌板。
“没有。”孟惊蛰冷言冷语。
男人的手肘下压着几页文件纸，傅随晏的目光扫视在上面，比人脸都干净，纸上什么都没有，他疑问道，“真？”
孟惊蛰抬眼，看向傅随晏的脸，他似是要说些什么，但是又止住了。两人面面相觑，想说的话都再也说不出口，欲言又止。
周遭寂寥，傅随晏停在那儿不动，半晌男人才开口，“把人平安带回来。”
他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除了江晚，孟惊蛰根本不知道该和傅随晏说些什么。
这世界上的一切物质都是相对运动的，根本不存在绝对静止的东西，包括感情，质变后便无法质变回去。
隔阂一旦产生，就犹如镜面破裂，无法自圆。傅随晏和孟惊蛰都深知，他们回不到年少时共安一榻的时岁了，所以彼此保留也算成全。
“好。”傅随晏收回目光，阔步从孟惊蛰面前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