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才闻言,苍老的脸庞上露出惊容。
上路?上什么路?
这两个字,用在这个地方,怎么听都不合适!
辩才和尚忍不住问道:“都督此话是否另有深意?”
越州都督凝视着他,此时也不与他打哑谜,直接告诉他道:
“辩才法师是越州人,本官又是越州都督,看在你我有这层关系的份上,本官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
“你刚才也已经听本官宣读了圣旨上的内容,你就应该清楚陛下的用意。”
越州都督神色凝重道:“据本官所知,当今陛下,甚是喜欢王羲之的字,陛下不知从何处得知你手中有王羲之的《兰亭序》,又如何能不动心,不找你讨要?”
“你口口声声说失传,陛下岂会相信?”
辩才和尚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正如越州都督所说,自己的这番话,没几个人相信。
知道他拥有《王羲之》真迹的人,不在少数,每每有人问起他来,想要看真迹时候,他都说失传了,不在他手中。
而那些人,每次看他的目光,就差把你说谎三个字贴在脑门上了。
只是碍于情面,没有点破而已。
但是,李世民不一样。
李世民是什么人,他是大唐皇帝。
是天子!
他肯定能一眼看出自己是在说谎。
越州都督接着说道:
“你若是将《兰亭序》的真迹交给陛下,那自然皆大欢喜。”
“你若是不交,陛下一怒之下,恐怕你的项上人头不保。”
“这也是本官为什么说,送你上路。”
“至于你上哪条路,选择权在你。”
越州都督说完,凝视着辩才和尚,见他一声不吭,死不承认,心中顿感失望,也不再多说,摆了摆手说道:
“赶紧回去准备吧。”
辩才和尚双手合十,说道:
“贫僧这就去准备。”
说完,他领着身边的小沙弥,朝着寺庙之内而去。
回到了禅房,小沙弥将门合起来,通过门缝往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过来,方才松了口气。
随即,他转头望向坐在榻上,神色忧心忡忡的辩才和尚,知晓他也在为即将前往长安城的事发愁,担忧道:
“师父,你非要去一趟长安城不可吗?”
辩才和尚正思索着怎么应对,听到这话,回过神来,长叹了口气,说道:
“皇帝的旨意,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拒绝。”
小沙弥小心翼翼问道:“那师父,咱们要不要把那个东西带上?”
辩才和尚看着自己的衣钵传人,眼下在永欣寺内,只有面前这个弟子,可以推心置腹,可以信赖。
就如同师父智永相信他一般。
辩才和尚摇了摇头,说道:“不能带。”
“贫僧的师父,圆寂之时,曾再三叮嘱,万万不可将《兰亭集序》交予他人之手,要贫僧妥善保管。”
“贫僧曾当着师父的面,立下誓言,就是死,也不会让此物落入他人之手。”
辩才和尚目光坚定说道:“若是今日为了性命,而将此物交出去,往后余生,贫僧都将生不如死。”
小沙弥闻言,宽慰道:“或许,当今陛下,是个讲道理的人呢?”
辩才和尚苦笑了一声,摇头说道:
“当今陛下确实是讲道理的人,不然,也不会降旨让贫僧去长安,但他的道理,贫僧听不进去。”
“到了最后,当今陛下就算是再讲道理的人,也会变得不讲道理。”
说完,他神色黯然道:“这就是命数啊。”
小沙弥不由有些急了,“那怎么办?”
辩才和尚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房梁,问道:“贫僧让你在房梁上凿出一个口,你凿的如何?”
“已经凿好了!”
小沙弥点了点头,随即目光一亮,猜到辩才和尚的用意,连忙问道:“师父是想把那个东西,藏入梁中?”
辩才和尚嗯了一声,说道:
“如今只有这样一个办法,才能躲避当今陛下的索求。”
说完,他神色凝重看着小沙弥,千叮咛万嘱咐道:
“此次贫僧入京之后,凶多吉少,若是为师遭遇不测,这《兰亭集序》的真迹,就传予你了,你要妥善保管,切不可让它落入他人之手,明白吗?”
小沙弥连连点头,“弟子明白!”
辩才和尚这才放心,先让小沙弥去搬一个梯子过来,等小沙弥回来以后,他已经拿出《兰亭集序》的真迹,亲自踏着梯子,凑到房梁跟前,将东西藏好。
弄好一切之后,禅房外,响起越州都督的声音:“辩才法师,你准备好了吗?”
辩才和尚打开禅房大门,走了出去,对着身穿紫袍的越州都督双手合十道:“贫僧已经准备好了。”
看着他两手空空,身上只有一件袈裟模样,越州都督皱了皱眉头,问道:
“你什么都不带?”
辩才和尚沉声道:“贫僧本就是世外之人,既身处世外,又何必带什么东西呢。”
听到这话,越州都督长叹了口气,说道:
“哎,既然你这般选择,本官也不好说什么。”
“上路吧,本官已经将马车,准备好了,就在外面。”
辩才和尚闻言,不再多说,跟在他的身后,在小沙弥的泪眼相送下,坐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碾在官道上,朝着长安城方向而去。
而此时,长安城内。
接下来十天时间,程俊很忙,一直在为辩才和尚抵京的事忙活着。
同一时间,程咬金,还有大哥程处默,二哥程处亮也很忙。
每天中午,杨纂都会亲自登门,带着程咬金和程处默,程处亮,前往清芬楼吃饭。
程俊这边,因为事情还没做完,便没有前去。
这天下午,程俊刚刚带着程忠从外面回来。
走在府中,程俊和程忠并肩而行,对着他叮嘱道:
“那个地方,你要收拾的干净一些。”
“还有,从咱们府上抽调的人,一定要可靠。”
程忠走在他身边,重重点头说道:“老奴明白,老奴找的人,都很可靠。”
“三郎尽管放心。”
程俊微微颔首,程忠办事,他确实放心。
来到堂屋,程俊便看到程咬金、程处默、程处亮,懒洋洋的席地而坐,不停地打着饱嗝。
闻到他们身上的酒味,程俊莞尔一笑,说道:“你们吃爽了?”
“哈哈哈哈,可不爽了吗!”
程处默咧嘴笑道:“三弟,这个杨明府,真够意思,让我们在那放开吃。”
“我跟咱爹,还有二弟,当时就不客气了,这几天,我们吃的那叫一个舒坦!”
程俊笑了笑,问道:“杨明府那边什么反应?”
程处默挠了挠头,“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说着,他转头望向程处亮,问道:“他有反应吗?”
程处亮点头道:“有。”
程处默好奇问道:“什么反应?”
程俊也看向了他。
程处亮肃然道:“他的脸,都快皱成菊花了!”
程俊哭笑不得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吃了人家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