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时间很快过去。
胡校尉的笑容也一直没有下来过。
他看着一个又一个诡人从宅子里被送出,平静、木然地鱼贯走上标记不同的马车。
一车接一车,驶往未知的方向。
“不错不错,大人们对你办事十分满意。”
胡校尉的桃花眼弯起,像是对待下属一般称赞道。
表面上看,也不知道大人是如何得知这些诡人都已经恢复了的,到了第七日一早,准时安排了这些马车等在门前。
然而柳笙知道,大人们的目光从来没有从此处离开过。
王六岁也被拉上马车,目不斜视仿佛并未察觉身后王老汉那伤心欲绝的目光。
胡校尉还上前拍了拍王老汉的肩膀:“你没有这等资质,不能侍奉大人左右,不过至少你女儿可以,你该感到高兴才是。”
王老汉避开他的手,低头不语。
这种屈辱的顺从正是胡校尉最喜欢的场面。
如今宅子里的诡人已经送得差不多了,还有各家的仆从盯着。
胡校尉松了口气,仿佛得胜的将军般带头走回宅子,回头轻笑道:
“凌大人,进去坐坐吧,大人们有话要与你说。”
柳笙平静点头,带着凌复、阮时之还有低着头的王老汉,踏入宅门。
到了堂屋,陈默已在门前守候。
“大人到了?”胡校尉紧张地问道。
陈默点点头。
顿时,胡校尉春风满面,搓了搓手。
随后得意洋洋地抬眸扫了一眼众人,最后落在柳笙脸上,有些不甘地说道:
“凌大人,你跟我进去,其他人……”
他冷哼一声:“没资格。”
无人反对。
柳笙跟在胡校尉和陈默身后,走入堂屋之中。
只见里头已然坐着六道身影,一身深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
但隐约可以看见,袖子下方的雪白边缘。
还有一道道金色的横杠。
有多少道不知道,但一定不少。
柳笙了然,站定中央,远远看着。
胡校尉满面堆笑,恭敬行礼:“诸位大人吉祥安康,没想到大人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黑袍人一动不动,并未回应胡校尉的热情。
胡校尉恍若未觉,还对外吆喝道:
“快快,上茶!”
婢女将茶水送到门口,便被他抬手驱逐。
他捧着茶水,毕恭毕敬地上前,亲自一一跪地奉茶,甚至几乎要亲吻这些黑袍人的靴背。
柳笙冷眼旁观,忽而开口道:
“你们不是大人。”
此言一出,本跪伏在地的胡校尉顿时浑身一僵。
而更难受的是,上面传来一阵轻笑。
“没错,我们不过是替大人办事的人。”
声音发出,层层叠叠,如是一体,听不出性别,只觉嘶哑难听。
“听说你是个聪明人,还真是这样。”
在这期间,胡校尉尴尬地起身,继续上茶,但就不再跪下了。
只是到了最后一位的时候,却被那人飞起一脚踢倒在地。
“你不是爱跪吗?为何不继续?只因我们不是‘大人’?”
胡校尉惊恐万分,讨饶道:“诸位大人,我们同为替大人办事的人,何必为难……”
未及说完,一道暗劲踢断他的膝盖。
他不得不以极为屈辱的姿势跪倒,痛得说不出话来。
“可别拉上我们,我们和你的身份,是云泥之别。”
对方的话甚是冷漠。
胡校尉这才看清现实,捂着自己的腿,龇牙咧嘴,“我,我是都督大人的人……你们不可……你们不可……”
“放心,你的小命我们是不会动的,谁让你讨都督大人的喜欢呢?”有一位黑袍人冷声道。
“都督大人倒是和我们一样,同样为大人办事,自然会给他留几分薄面。”另一人附和道。
“那为何……为何对我下手?”
胡校尉委屈得快哭了。
桃花眼角沁着微红,着实让人心生怜意。
然而,对方只说道:“没什么,只是单纯看你不顺眼罢了,谁让你居然对我们不敬,不老老实实地跪着,要知道在外面,谁都得跪咱们……”
“行了。”
坐在居中位置的黑袍人止住同伴这句暴露身份的话,转而对着柳笙:
“你不喜欢胡校尉,对吧。”
这是肯定的语句。
柳笙没有掩饰,在胡校尉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所以我们替你惩戒了他,你满意吗?”
柳笙没有说话。
“但以后,都是同为大人们办事的人,有些小的芥蒂,该放下还是得放下。”
那人的话,竟是直接将柳笙纳为自己人。
而躺在地上大呼小叫的胡校尉满眼不敢置信,这意思岂不是,这个雪山来的小姑娘莫名其妙成了自己的上级?
凭什么?
“我……我为大人出生入死,还是我把凌管事引荐来的,这也算是我的功劳吧?为什么……为什么……”胡校尉泫然欲泣。
“就凭她比你聪明,比你有能力,比你更有用。”
这句话,让胡校尉彻底没了声音。
为首的黑袍人转向柳笙:“我们见识了你的本事。现在,希望你继续为我们效力……只要踏踏实实,忠贞不贰,你会得到你意想不到的,你明白吗?”
这句话说完,就是长长的停顿。
仿佛在等柳笙做出感激涕零、纳头便拜的回应。
然而,柳笙却摇了摇头。
“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这样的。”
对于这样的邀请,竟然能说出拒绝之语。
胡校尉急得桃花眼瞪大了,恨不得取而代之。
“我们知道,你是想为雪山争取北境资源。”
“实话告诉你吧,跟我们一起,北境之外再不是禁区,想有什么资源,就能有什么资源。”
“雪山上要做的事情,北境一样可以。”
“条件呢?”柳笙问道。
“条件就是,你留在这里,替代这个姓胡的蠢货,为我们继续完成这个计划。”
姓胡的蠢货想要反驳,却被一脚踩在脚底。
柳笙看也不看,淡然道:“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计划。”
“你不需要知道,只需了解——其宏伟超乎你的想象。”
黑袍人的声音里,带着近乎狂热的激动。
“相比起来,雪山要做的事情,实在是愚人的幻梦,落后至极。”
“你该选择更有前途的一方。”
“反正,你回雪山也不过做个管事。”
“留在这里,你将拥有超乎想象的地位。”
“我们如此看重你,已是你的荣幸。”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六位黑袍人,你一言我一语,话头话尾相互衔接,似是来源于同一个思维,要将柳笙的疑虑彻底打消。
柳笙却冷然一笑。
“你们说得好听,但我有得选吗?”
“我现在,已经离不开北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