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
柳笙猛地警醒!
她有些隐约的猜测,一旦真的暴露出“妈妈”,恐怕会牵扯出某种不可知的存在,颠覆整个高维解析。
但是现在已经陷入绝望。
门口处的老爷子随着内脏不断流出,体型渐渐松垮只剩下一张皮,缓缓撑开,贴在门上,将整扇门密不透风地封住。
显然就是打算将柳笙耗死在里面。
脚边堆满了血腥的脏器,几乎无处落脚。
“郑其然”和“郑母”也步步逼近,最终将她围困在墙角。
面临绝境的恐惧侵蚀着柳笙的内心,但她脸上还保持着冷静,已经钝了的两把刀举在胸前,勉强隔离出一臂距离。
但对方也知道柳笙只是徒劳,脚步慢下来,“郑母”的半张脸露出残忍的笑容。
柳笙反而在此时慢慢平静下来。
按照数数的节奏。
心海按照一分一秒流逝而泛起一层层涟漪。
从方才一开始,她就在专注地默默数数。
虽然方才那声诡异的呼唤让她分了一瞬间的神,导致她的数数断了,可是“世界”还在,帮助她快速衔接上了。
所以她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她苦苦支撑,就是为了这一刻。
【03:45】
一直在床上琢磨郑其然的笔记,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凌晨三点多。
也或许正是临近这个时刻,才会有诡蜮的展开还有诡物出现。
而现在,她身后隐隐有微光亮起。
然而,困意瞬间袭来。
但这回柳笙早就准备好了。
在困意升起的那一瞬间便将已经钝了的解剖刀狠狠扎入自己的大腿,凭借专业知识非常精准地避开了大动脉,实现剧烈疼痛无法入睡但又不会有性命之虞与行动不便的麻烦。
这一下,她确实清醒了。
果断一转身,看也不看,拉开蓦然卡在墙角的明黄色木门,钻入其中。
然后“砰”地带上门。
关门前匆匆一瞥。
外面两“人”只是愣愣地站着,根本不敢追来,仿佛知道这里面会更可怕。
柳笙沉了沉眉。
起码隔绝了外面的危险。
而眼下,碎花墙纸的走廊里一片死寂。
用撕下的衣服包扎好受伤的腿,才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廊里回荡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在黑白地砖上滴下一串血迹。
此时,她还是不能够动用小触手。
明显有种视线盯着芒刺在背的感觉。
只能捏紧手上两把钝了的刀,一步步走下去。
可是明明前方的拐角处就像是在眼前,可是怎么走都像是走不到,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柳笙心中微动,决定尝试闭上双眼。
包括藏在发间的小眼珠子。
当视力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无比灵敏,柳笙听到墙体之中有机器嗡鸣声,仿佛有什么机器在深处运转,如果静下心来,还能够听到更多……
柳笙运起许久没有使用过的冥想通神之法,慢慢地将感官集中到当下的空间。
一边走着,一边聆听。
然后她听到了——
在嗡鸣声中,还能听到慢悠悠翻书声。
那会是什么地方?
该不会回到图书馆吧?
心中带着这种可笑的怀疑,她收起其中一把刀,抬起酸痛的胳膊,摩挲着墙壁慢慢走向声音所在之处。
墙纸粗糙的触感摩擦指尖,有些潮湿的黏腻,稍微一用力就能抠在指甲中。
终于,翻书声愈发清晰。
仿佛隔着一道门。
而柳笙的手,也终于摸到了一扇门。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门。
上面用鲜红又稚嫩的笔触写着“郑其然”三个字,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涂鸦。
回头望去,走廊尽头已变黑。
白炽灯闪烁,黑暗似乎正缓缓逼近。
柳笙心中微动,知道这个空间应该是要收敛了,立即握住门把,轻轻一拧。
门开了,里面白色灯管发出稳定的光。
书桌旁坐着一个身影,听到开门的声音,目光从手上的书抬起,看向柳笙。
颧骨微高,肤色微黑,神情沉着。
“你来了。”
郑其然的语气相当平静,就像早就知道柳笙会来。
柳笙慢慢步入。
身后的门自动合上,轻轻一响,彻底隔绝了身后那条逐渐消失的走廊。
这一刻,她终于与真正的郑其然,面对面。
而且是那个与“贺桃”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郑其然,冷静又理智,全然不同于外面那位已经陷入癫狂的她。
然而……
【ooc指数:55%】
“贺桃”已经不是郑其然记忆中的那个。
仅仅一眼,郑其然便察觉到了异常。
【可恶,也不用一次性加那么多吧?】
【那个什么异常现象要靠近了吧?】
柳笙听见门外传来微弱的嗡鸣声,像是某种异样的存在在徘徊。
门缝下,一道黑影来来回回。
门把手被摆弄得“咔咔”作响,仿佛随时都要闯进门来。
郑其然抬眸对柳笙笑了笑。
“看来你有危险了。”
【还不是因为你吗……】
柳笙放弃伪装,看了看身上的脏污,径直坐在地板上,没有选择郑其然的床铺。
爱整洁的郑其然对她这样礼貌的行为表示赞赏。
“你看起来很累了,可以在我的床上休息一下。”
“我身上太脏。”
“没关系,反正那张床,原本就躺着的是死人。”
郑其然自嘲着,冷不丁地说了一个一点儿也不好笑的冷笑话。
柳笙也不介意,更不客气,真躺了上去。
对“贺桃”这个身体来说,这一天实在太过漫长又疲惫——
起得又早,还在图书馆折腾一通,从青阳市赶来山海市,连午饭也没吃,晚饭前还得打斗一番,玩一下密室逃脱。
刚刚又是一番恶战,以一敌三,还在走廊里拖着伤腿走了许久,现在已经是筋疲力尽。
但在睡前,还有些话必须问清。
“你到底在我体内放了什么?”
“一个灵器。”郑其然说道。
“灵器?”
“是,这是能够打开那个遗迹的灵器,可是因为已经过了太久,缺乏能量,所以我找了一些古老的文献,决定尝试用老祖宗的方法重新唤醒它。”
“结果你遭到了反噬。”
“是啊。”郑其然冷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我被困在了这里,而我的执念……取而代之。或许那也的确是我,只是更加极端的我。”
“不过,也正是凭借那份执念,我……成功了。”
柳笙猜,所谓“成功”,或许是指她考入了联邦第一帝国大学,这就是她最为强烈的执念。
“但你也失败了。”
“对,是我……”她看着柳笙,脸上浮现出罕见的愧色,“是我害了你们。”
“我对不起贺桃,虽然那不是我亲手所为,可也说不清还有什么区别。”
“还对不起许许多多的人。”
“这个灵器的事情,你的导师知道吗?”柳笙想了想又问。
“知道,怎么不知道。”郑其然冷笑一声,“只是沈雉余不同意我的方法。”
这个曾经敬仰的名字,此时念出来是带着恨的。
“所以你被退稿了。”
“对。”郑其然咬着牙。
“甚至要将你的那什么offer也退回去。”
“没错,哪有这种事情!”郑其然气得声音拔高,“明明录取了还能退回!”
柳笙没有理会她的情绪,继续缓缓说道:
“所以,你的执念崩溃,杀死了你自己。”
这句话,让郑其然陷入久久的沉默。
柳笙知道自己猜对了。
“然后你的执念,通过这个灵器形成的高维空间,将更多的人拉入血祭中。”
“是。”
“但杀死曲凡的,不是执念,而是你本人。”
“……没错。”
“为什么?”
“因为我还抱着一丝幻想——只要能成功开启那个遗迹,那我或许能成为史上第一人,成就甚至超越沈雉余。”
“即使外面的是你的执念?”
“对,即使是如此。”郑其然冷然道,“而且,不也说了,我和我的执念……又有什么区别呢?”
柳笙点了点头:“确实。诡物和人,不过是不同路径的演化。只是力量越强,代价越重。一个不小心,就会坠入深渊。”
“深渊……”
郑其然喃喃重复,还没有明白这个概念。
但是柳笙知道,在不久的未来,“深渊”将成为联邦最令人恐惧的存在。
“看看你的周围,我们宿舍,你的家,难道还不是深渊吗?”
郑其然的面部抽搐一下,但她咬牙没有说话,似乎在逃避这个事实。
柳笙叹了一声。
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无可否认。
现在因为郑其然的缘故,林悦、龙映雪、郑母、老爷子都已经成为诡物。
曲凡也因此而死。
而随着这个空间的继续展开,不知道还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一切的根源,就在那个遗迹。
她想到的解决方法就是,把这个灵器还回去。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结束一切。
拯救所有人,拯救这个世界。
念头转到这里,疲倦终究压垮了意志,眼皮子沉重地缓缓合上。
而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脑海里还残留最后一丝念头:
我来这儿,原本是为了什么来着?
怎么突然又要拯救世界了?
……
闭上眼的柳笙,自然没有看到,就在她沉沉入睡之后,郑其然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床边。
目光落在柳笙仍紧握着的那把刀上。
她唇角缓缓扬起,露出一丝带着讥诮的笑意:
“你还防着我……”
“不过你也清楚,我不会伤害你,至少——在你完成我想要的事之前。”
“睡吧,晚安……”
说罢,她打了个响指,房间里的灯便暗了。
她回到书桌前,翻开那本从柳笙怀中悄然取出的笔记本,伏身在微弱的光下,开始写些什么。
……
柳笙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鼻端还萦绕着一股恶臭的气息,差点儿没把她再熏晕过去。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喂,里面的好了没啊?我等好久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自己好像躺在一片青绿色的小马赛克瓷砖上,眼前还有一条狭窄的门缝。
【这是哪里?】
正困惑着,就与一双眼睛隔着门缝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猛然瞪大,像见了鬼似的。
然后,这张贴在地上从门缝下查看的脸消失了。
只听到喊叫声传出:
“啊!地上……地上!有人躺在地上!”
“快快快!快来帮忙!”
声音尖锐又急促,把柳笙彻底惊醒。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蜷缩在一个厕所隔间的地板上,背后顶着马桶,以一种极度别扭的姿势过了一夜。
嫌弃地赶紧爬起来,发现挂钩上还挂着自己的背囊。翻了翻,东西都在里面,甚至还有那本郑其然的笔记本。
这时,外面传来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似乎外面那人已经喊人来撞门。
柳笙赶紧大喊:“我没事了!我没事——!”
话还没说完,门就“砰”地被撞开。
外面是气喘吁吁的一个大汉,还保持着撞门的姿势。身后还有一个大婶,应该就是刚刚在门缝下面看她的那位。
两人看着柳笙,愣了两秒。
随后又是一声男女高低声合唱式的尖叫。
柳笙低头一看——
自己身上竟然满是血迹,上衣被撕烂了,下半截还绑在自己的腿上,看上去就是血腥不已的狼狈不堪。
最后柳笙是好说歹说,表示自己就是失恋了,出来散散心,结果一不小心摔到水沟里受了伤,身份证也丢了,所以没有地方去,只能在公共厕所将就一晚。
此时,柳笙正在剩下的隔间里换衣服,外面那位热心大婶不禁高声说道:
“哎哟,小姑娘你也太将就了吧?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睡觉啊,多脏多臭啊!”
【你以为我想吗?】
柳笙无奈,估计是自己戳中了郑其然的心事,让她生气了,所以才会把自己丢在这里。
也是,想想在那笔记里,郑其然是个多么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
“唉,你也不能因为失恋糟蹋自己啊!”
“嗯,我不会……”
“真是可怜的女娃……”
【我为什么要说失恋来着?】
【经我统计,这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最常见且最不会引人注意的理由。】
“世界”一板一眼分析道:
【如果说离家出走,估计会马上上报警方;如果说考试不合格,现在还不是期末月,十二级考试成绩还没有出,所以不合理;如果说写不出论文,还没有到上交死线,所以排除。】
【你觉得这个阿姨真的会知道你说的这些吗?】柳笙无奈。
【要做好一切准备。】
换好衣服,大婶又热情地拉着柳笙去她的炒粉摊上吃早饭,嘴里还不停念叨:“说说看,是哪家的小子这么不开眼,居然甩你?”
为了此事,柳笙还狠狠在心中白了“世界”一眼,随即硬着头皮按照曾经看过的话本故事,编了“一个师兄有白月光但是去了第一帝国结果最近回来了,她才发现自己是白月光的替身”的悲惨故事。
这番话一出,大婶果然听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频频拍大腿叹气,最终心头一软,给柳笙点的三丝炒米粉打了八折。
柳笙正低头吃着这强买强卖的粉,忽然听见巷子口传来急促的警笛声。
几辆警车闪着红蓝灯,呜咽着鱼贯驶入那条狭窄的巷子。
前方还传来喧哗的声音,隐约听来是“死人了,死了好几个人”之类的话语。
柳笙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那个方向……是郑其然家。
她似乎明白,郑其然为什么要把自己丢到公厕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