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帆戴着老花镜，一眼就认出是谁，喊了一声：“小关也来了。”
那中年男人立马转过头，原本肃穆的表情一下软塌下来，毕恭毕敬的回：“闵老师。”
他手中还拎着一些礼品，大约是登门拜访的礼节。
舒晚也赶忙从后备箱取出礼物。
关泽抻皱了皱眉：“这个老王，成何体统！让您亲自登门也不到门口迎一迎，还要您费心给他送礼。”
闵帆呵呵一笑，摆手：“这不是我有事麻烦他吗，登门道谢是该的。”
关泽抻拈酸吃醋：“我还是平京大学的教授呢，这身上职称衔头哪个不比老王头高，老师您写推荐信竟然想不起找我，到底我不是你的得意门生。”
闵帆根本听不出关泽抻和王暮书之间的龃龉，耿直解释道：“这两年你写过的推荐信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你的推荐信都烂大街了，小王不一样，连他外甥女都求不到的，给了我外孙女，这可不是倍儿有面。”
关泽抻苦笑，委屈道：“您就是偏心老王头，我都记着呢。当年读博一，您就跟我说‘以后出去别说是我的学生’，跟老王就是‘小王，来，坐我边上’。”
几人边说边走，迎面走来一位女生。
还没走到门口，门外候着的司机便撑起了伞，殷勤且耐心的等着了。
那遮阳伞又大又厚实，需要点臂力才能撑起来。
没一会儿，藕色缎面连衣裙的身影便融入伞下，舒晚一行人正走近，余光隐约看见一双白色碎钻低跟鞋，还有一双肤色白皙、匀称、细长的腿。
女生径直路过，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的念头，换来关泽抻一声冷哼。
闵帆和舒晚倒是毫不介意，继续乐呵呵往前走。
大厅内人不多不少，正好可以凑一桌麻将，一桌斗地主。
但往来无白丁，自然都是讨论高深学术问题的人。
王暮书和闵帆不愧是师徒，情商低也学的十成十，还是在旁人提示下，才想起给老师让出主位。
关泽抻忍不住阴阳怪气：“哟，老王现在名气大了，连老师都要上门给你送礼了。”
王暮书眨了眨眼，没理解关泽抻的酸言酸语，反而真心发问：“你没送吗？”
关泽抻道：“你的意思是，在你心里，老师和我都差不多？”
王暮书摇头：“你送的破玩意待会就给你扔咯，老师给的我放书房去珍藏。”
“放书房”可是这群学术界泰斗表达重视最为鲜明的表现了。
关泽抻自讨了个没趣，正想要继续开口。
却听得大门被推开，一道蛮狠的声音响起：“舅舅，你骗人！”
众人一时间，目光都投向这位突然冲进来的小女生。
一位微微有些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开口：“咦，小烟不是刚走吗？”
王暮书大概便是少女口中的舅舅，满脸不知道状况的问：“我骗你啥了？”
少女仰着头，一脸不服：“去年我要你帮我写推荐信，你推脱说麻烦，怎么今天要帮别人写。”
王暮书看她一眼，丝毫没有愧疚，也丝毫不打算婉转：“我去年觉得麻烦，今年自然也觉得麻烦，不过今年是老师要求的。你也是做过学生的，写作业麻烦就能不写吗？老师安排的再麻烦也得做啊。”
那少女瞪了一眼王暮书，但早已经知道这个舅舅是什么脾气，那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
她那双低跟鞋，踩在大理石砖上，吧嗒作响，携带着一股子冷香，转眼便靠近了王暮书：“我不管，我没有的，别人也不能有。”
舒晚注意到她穿着藕色缎面长裙，应当是刚刚门口偶遇的少女。
不过大小姐并不曾注意旁人，满屋子长辈在她眼里，好似全然不存在，更不必说瞧一眼舒晚了。
大小姐的刁蛮让一众大人物都不禁皱起了眉，在三四十年前还能正儿八经读到博士毕业的人，说是书香门第，那是一点都不为过。
长辈面前，指着面儿，一副骄纵作派，能好看吗？
要放在任何一个人家里，不说一顿家法伺候，总之最最仁慈的做法——饿一顿是免不了的。
王暮书也有些不高兴：“你管不管的有啥用，手长在我身上，轮得到你做我的主吗？”
长辈说话，小辈是不能插嘴的，但眼看着因为自己，让舅甥起了矛盾，舒晚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碰了碰看戏的外公，试图让长辈出口阻止。
闵帆嘴里还咀嚼着摆在茶几上的坚果，被舒晚撞了撞，疑惑道：“你抽筋啦？”
舒晚倒吸一口气，糟糕，忘了自己的外公同时兼具了超低情商，以及因为自己耳聋，而误会全世界和他一样听不到声音，从而克制不住，总是大声说话。
这大声一吼，避无可避的引起了众人关注。
连目中无人的大小姐都没忍住转头看了一眼自己。
不过这大小姐的眼神，不知怎的，越来越冰冷。
殷琼烟在原地僵了僵，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什么样的孽缘，让她在平京遇上了舒晚。
一想到在感情上已经输了一截，马上又要在绝版推荐信上再输一次，殷琼烟就咽不下这口气。
殷琼烟的理智哔哩啪啦的燃烧，想也没想：“舅舅，你能住在这寸土寸金的独栋别墅，可不是靠你那研究发现，是靠你妹妹嫁得好。”
王暮书醉心学术，根本不知道敛财，现在住的别墅也确实是妹妹，也就是殷琼烟母亲的私产。
但小辈来说这话，又确实言辞犀利了些，王暮书本人一根筋，只觉得殷琼烟说得是事实，他是既不恼怒，也不感觉被羞辱。
但来访人群中，不但有浸淫政权的领导，还有跻身商界的总裁。
况且这话，但凡是个普通人都要跳出来说教几句，更何况这些成功人士。
起先几句，众人还端着，念着别人家的小辈轮不到自己教训。
等听到后面这句话时，便实在不可容忍。
他们年少读书便混在一块，老师的得意门生，自己的嫡系大师兄被小辈侮辱，真是难以再忍。
“你爹妈就这样教你的？”
“殷万鑫看着也不像这么不明事理的，竟教出个这么样的女儿来。”
“可不是，这要是我家的，早让我赶出去了。”
“就是，老王不给写推荐信是对的，这素质实在堪忧，指不定连累他自己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