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仿佛一张厚重的黑绒布,密不透风地笼罩在卡莫城塞之上。四野的海风卷来咸涩的寒意,仍裹挟着远方战场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托尔托萨城下,比奥兰特与朗希尔德麾下的联合军队如两条冷冽的铁链,紧紧缠绕在这座孤立的十字军要塞周围。火把星星点点,犹如漆黑海洋深处浮沉的磷光,照亮了他们持久的围困——那是一种令敌人窒息的静默与压力。
数日以来,卡莫城塞前的安条克军的补给线已被斩断,饥饿与寒冷啃噬着他们的意志。终于,在这个漆黑的深夜,他们选择了撤退。那不是一场溃败,而是一支仍抱残存傲骨的军队的退却。军官们的呵斥声在夜风中骤然清脆,迫使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维持阵型。低垂的旌旗在风中无力地摇曳,却没有凌乱;辘辘作响的车轮碾过泥泞,战马喷吐的热气在冷风里宛如白色的亡魂。撤退的火把连成一条绵延的火蛇,蜿蜒南行,光芒逐渐被夜色吞没。城下留下的,只是一片泥泞与深深的蹄痕,散落的辎重与破碎的兵刃,仿佛一曲残缺的挽歌,见证着这场鏖战的余韵。
守城的士兵们最先觉察到敌军的异动。夜风里传来若隐若现的辎重声与马蹄声,一名年轻的哨兵急急爬上城墙,他的脸上还稚气未脱,胡须稀疏,眼神却因惊惶而瞪得滚圆。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值守军官面前,气喘吁吁地高喊:“大人——安条克军撤了!他们正往南去,队伍还很整齐,没有乱!”
这一声报告像火星落入干草,瞬间把整座守城的人都点着了。
消息传到指挥室时,李锦云正独坐在油灯下,目光紧盯着摊开的地图,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地贴在粗糙的石壁上。听闻动静,她猛地抬首,眼神陡然变得如刀般冷峻。她毫不迟疑地披上厚重的斗篷,领着雅诗敏、李耀松与塔齐娜疾步向北门而去。
城墙上的火把在夜风中摇曳,火光撕裂夜色,也照亮了几张迥然不同却同样坚韧的脸。她们登上北门的城楼,俯视下方那片被夜色吞噬的平原——安条克军的火把已远远退去,点点余光像被风吹动的萤火,渐次稀落。夜风呼啸而过,夹带着泥土与马粪的粗粝气息,像一双冷手抚过城墙。李锦云双手撑在垛口,眯眼向远处望去,沉声道:“果然撤了。比奥兰特那边的行动见效了,他们撑不住了。”
雅诗敏瞬间热血上涌,黑发被风拂得四散,声音里带着乌古斯游牧人的粗犷与豪情:“天赐良机!出击——追上去咬住他们的尾巴!后卫必然疲惫,一鼓作气便可崩溃!”她握紧拳头,目光如炬,仿佛已见到那片夜色中敌旗颤抖、队形瓦解的场景。
塔齐娜微微颔首,肩上的弓箭随动作轻轻晃动。她低声附和,语气沉稳而有力:“雅诗敏夫人说得对。安条克军虽然撤退有序,但黑夜行军,必然难以周全。我们有城塞作依托,若趁势出击,定能多斩几人,削弱他们的元气。”她说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敲击剑鞘,发出轻微的金属声,仿佛在为自己的话加上节奏。
李耀松却冷笑一声,目光犀利:“正该如此。撤退中的敌人,才是最软的猎物,一箭便能穿透他们的脊梁。我们有马,有弓,凭什么不追?”他语调锋锐,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意。
李锦云静静听着,眉心微蹙,迟迟未语。她的目光穿过夜色,落在远方那若隐若现的火光,脑海里闪过伏击、诱敌、反扑等可能的局面。片刻后,她缓缓摇头,声音平和却坚决:“不追。求稳为上。我们的职责是守住卡莫,而不是冒险求功。至于杀敌,那并非此刻的要务。”李锦云的话音沉稳,像磐石般压下,带着沙陀人独有的谨慎与深思。
雅诗敏张口欲言,话已至唇边,却在对上李锦云那沉静而不可撼动的目光时,终究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好吧,你是指挥。但让他们就这样溜走,总觉得这口气难以下咽。”
李耀松与塔齐娜互视一眼,眼神中既有不甘,也有认同,最终都默默压下心思,不再坚持。李锦云伸手轻轻拍了拍雅诗敏的肩膀,既是安抚,也是提醒。随即,众人点头,各自归位。城楼上渐渐恢复了紧绷的宁静,只余猎猎风声与远处若隐若现的马蹄回响,仿佛在提醒这夜幕下的撤退尚未真正结束。
与此同时,东门的城楼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幕。阿格妮和薇奥莱塔几乎同时扑进彼此怀里,双臂死死缠绕,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与疲惫都挤出体外。她们的肩膀剧烈起伏,泪水混着夜露滑落面颊,在火光下晶莹闪烁。阿格妮声音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终于……终于撤了!阿里维德家的领地保住了,我们没让那些十字军狗踏进城一步!”
薇奥莱塔紧紧抓着姐姐的手,泪水止不住地流,却在颤抖中点头,声音依旧坚定:“是啊,姐姐。我们守住了……我们终于安全了。”她的眼神中既有劫后余生的虚脱,也闪烁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
短暂的拥抱后,薇奥莱塔低声问:“要追击吗?”声音里仍带着不安与犹豫。
“我们的实力就摆在眼前,追击这种事,让别人去折腾吧!”福提奥斯立即出声,语调果断,仿佛要立刻斩断薇奥莱塔的担忧。他一手压着剑柄,另一只手随意甩了甩,像要把积攒一夜的紧张甩掉。
不远处,福提奥斯与韦利米尔并肩而立,火光照出他们饱经战斗的面庞。两人对视一眼,那一抹眼神中既有默契,也有劫后余生的释然。韦利米尔旋即点头,低声附和:“确实如此。”
“继续警戒一晚,到明天天亮,我们都可以睡个安稳觉了。”阿格妮终于松开了薇奥莱塔,伸手擦去眼角的泪痕,神情恢复了些许镇定。
城楼上弥漫开久违的轻松与释然。火把在夜风中摇曳,映照在众人脸庞上,仿佛把方才残留的恐惧与疲惫一并驱散。夜风吹来,带走血腥与硝烟的余味,留下的是罕见的静谧与清凉——就在这一刻,他们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与此同时,西门的城楼上,气氛却如沸腾的熔炉。火把燃烧着,烈焰在夜风中呼啸,映得石墙如同赤红的铁炉。赛琳娜立在垛口之上,银甲在火光下闪烁冷辉,胸前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徽章犹如一轮银月,在黑夜中傲然夺目。她凝视着远去的敌军火把,那蜿蜒的光带宛如逃遁的毒蛇,眼眸中燃烧的却不是轻松,而是狂烈的野心与决心。
“他们撤了?”她的声音清脆而凌厉,直如剑锋击铁,“这可是立威的好机会!——凤凰营,全军出击!追击安条克军,杀敌取首级,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她的命令在夜风中震荡,宛如一声咆哮,把本已紧绷的气氛拉至沸点。城楼下,凤凰营的骑士们闻令抖擞,甲叶铿然作响,战马喷吐白雾,似乎下一刻便要冲入黑暗。
然而,凤凰营的指挥官塞巴斯蒂安立刻上前。他是一个刀疤纵横的中年骑士,眉目间写满了久经沙场的冷静与谨慎。此刻他却忍不住急切出声,声音压低却掷地有声:“夫人,不可!夜色中追击,风险太大。安条克军撤退有序,绝不会毫无后手。我们凤凰营固然精锐,但步骑混杂,若陷入他们的圈套,必然被拖垮。守住城池已是大胜,何必以全军的性命去冒险?”
赛琳娜猛然转身,冷峻的目光如冰箭般射向他。她的脸庞在火光下格外冷艳,声音却像铁石一样毫不动摇:“塞巴斯蒂安,你怕了?我在卡莫,需要威望,更需要鲜血来证明我的领导才能!那些沙陀人、希腊人、乌古斯人……他们看我的眼神,总带着怀疑与不屑。若不杀敌立威,他们永远不会真的臣服于我!”她的声音高昂而尖锐,带着神圣罗马帝国皇室的高傲与不屈,如同一声刺耳的号角,震得众人心弦颤动。
在赛琳娜身侧,奥利索利亚——她的女侍卫长——一身戎装,佩剑在火光下泛着寒光。她英姿飒爽,却始终沉默,只是凝神望着塞巴斯蒂安,眼神中有隐隐的担忧。她想开口,却终究选择忍下,只在心底暗暗攥紧了拳头。
塞巴斯蒂安还想再劝,可赛琳娜已不容分说地挥手,声音如霹雳般响彻城楼:“出击!骑兵队随我先行,步兵随后跟上!塞巴斯蒂安,请执行我的命令!”
命令一出,凤凰营立刻如被烈火点燃。骑士们匆忙集结,铁甲碰撞声此起彼伏,马匹嘶鸣不止,前蹄刨地,鼻息喷出白雾,在夜风中翻腾。火把被高高举起,烈焰摇曳,映得每一张面庞都赤红如铁。赛琳娜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她的银甲在火光与夜色中交织成一道耀眼的银光,如同月下疾驰的彗星。她高举长剑,剑锋映照着冷冽的火光,声音如同利刃斩破黑夜:“前进!——为荣耀而战!”她的喊声激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回响,骑兵们振臂呼应,马蹄齐齐震动,铁蹄敲击石板的轰鸣声传遍城楼,仿佛战鼓擂响。奥利索利亚紧随其后,咬紧牙关,纵马疾驰。她的长矛在手,握得分外紧,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对主君的死忠,也有掩不住的忧虑。她的身影紧贴赛琳娜,像一抹无声的护影,随时准备为她挡下未知的黑暗。
夜幕如同一张无情的黑幕,死死笼罩在卡莫利尔山口的崎岖地带。细雨转瞬成了倾盆,雨点犹如无数冰冷的针刺,猛然砸落在泥泞的道路上,打得地面翻滚成一片稠重的泥浆。
凤凰营的骑兵队宛若一股银色洪流,从卡莫城塞的西门汹涌而出。铁蹄接连踏响,泥水与碎石被溅得高高飞起,在雨幕中化为浑浊的浪花。赛琳娜骑在最前,她的银甲在零星的火把映照下,闪烁着冷厉的光芒,胸前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徽章冷冷映照,如一枚傲慢的勋章,诉说着她的野心与尊严。她的长发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脸颊,雨水顺着下颌流淌,却无法遮掩她眼眸里燃烧的狂热之火——这不是单纯的追击,而是她证明自身统御力的战场。
赛琳娜身后,数十名骑士紧握缰绳,身披湿漉的铁甲,铠片间不断碰撞,发出沉重而有节奏的叮当声。战马粗重的鼻息与雨水混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潮湿和铁的腥味,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夜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从山谷中呼啸而过,带来隐约的松脂清香,然而这股清新中,却潜藏着森冷的不祥。道路愈发狭窄,两侧的山崖陡然高耸,如张开的巨兽獠牙逼近而来,崖壁密布荆棘与藤蔓,在雨风中摇曳如鬼影。崖底沟壑里溪水奔涌,拍击岩石,发出低沉而阴郁的轰鸣,仿佛某种哀鸣正在回荡。
追击已近一个时辰,敌军的火把在远方若隐若现,似乎随时会消散在雨幕深处。他们的撤退看似井然,却留下了几处若有若无的破绽,像是特意撒下的诱饵。骑士们心头躁动,有人兴奋地磨着剑刃,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也有人不安地抬头打量那黑沉的崖壁,仿佛预感到危险正在逼近。然而赛琳娜的命令却如铁石一般压下所有犹疑。她挥剑一指前方,声音在雨夜里震荡开来:“加速!——别让他们溜走!”
突然间,黑暗被刺破——箭雨骤然爆发,啸声尖锐刺耳,宛若暴雨从崖顶倾泻而下!安条克军的伏兵早已潜伏在岩石与荆棘间,他们的弓弦拉至极限,每一支箭矢都带着死亡的寒意,在雨夜中疾驰而落。第一波箭矢精准地钉入前锋的战马脖颈与胸膛。马匹撕心裂肺地嘶鸣,鲜血喷涌,前蹄高高扬起,随即轰然倒地,掀翻泥水,将骑士们狠狠甩落。甲胄与石地碰撞,发出沉重的闷响。血水立刻混入雨水,泥泞中泛起一层殷红。一名年轻的骑士胸口中箭,箭尖从链甲缝隙中透出,他双眼骤然瞪圆,口中涌出血泡,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呻吟。他拼命伸手去抓身旁的长剑,手指却在半途僵硬,整个人随着马尸一起沉入泥泞。
空气骤然变得腥臭,血与铁的气息混杂着雨水、湿土与粪臭,像一股刺鼻的阴霾扑面而来。混乱顷刻间席卷凤凰营,嘶喊、惨叫、马嘶交织成撕裂夜幕的喧嚣。
“伏击!退后!”奥利索利亚尖声大喝,声嘶力竭,试图在嘈杂中稳住军心。但为时已晚,箭雨已将队形撕裂。
赛琳娜的白色战马中箭于前腿,痛苦地跪倒,血水与泥浆四溅。赛琳娜被甩落,银甲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巨响。泥浆溅满她的面颊,她咬牙翻身爬起,甩掉头盔上的泥水,长剑蓦然出鞘,剑锋在雨光中闪烁寒芒。
就在此时,两侧崖壁间骤然涌出一片黑影。安条克士兵如狼群般杀出,斗篷早已湿透,脸上绘着狰狞的十字军标记,手中长矛与斧头在火光与雨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他们的喊杀声炸裂山谷,宛如猛兽咆哮:“为安条克!——杀光这些杂种!”
赛琳娜与奥利索利亚背靠背站定,在箭雨与杀声中形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圈。赛琳娜的长剑在雨夜中舞动,如银蛇闪击,猛然劈入第一个冲上来的敌人——那是一个满脸胡须的安条克矛兵。剑刃深深切入他的肩胛,鲜血瞬间喷涌,他惨叫着倒地,矛杆断裂,湿泥溅得四散。奥利索利亚的长矛紧随刺出,矛尖毫不偏差地洞穿另一名敌军的腹腔,带出一片温热的血与内脏。她怒吼一声:“夫人,坚持住!”声如雷霆,在混乱中撕开一道狭窄的生机。
剑光与矛影在雨幕中闪烁,伴随着金铁交击与骨肉撕裂的声音,鲜血被雨水冲刷,汇成殷红的溪流,顺着泥坡蜿蜒而下。两人以一挡十,却终究寡不敌众。安条克士兵如潮水般涌来,斗篷湿透贴在身上,狰狞的面孔在火光与雨水间忽隐忽现。一个魁梧的安条克军官逼近,他的脸上横着一道旧疤,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寒光。他高举一柄沉重的钝器,带着呼啸劲风,猛然砸向赛琳娜的头部。
赛琳娜竭力举剑格挡,却在力量悬殊下被震得踉跄。钝器轰然撞击她的头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她眼前一片漆黑,耳鼓嗡鸣,身体不由自主地软倒在泥泞中,银甲与石地碰撞出沉闷的轰响。
“夫人!”奥利索利亚瞳孔骤缩,眼眶瞬间充血。她咬牙怒吼,挥舞长矛如暴风骤雨,接连刺翻两人。但随即,数名敌军合力扑上,将她困在乱矛丛中。一支长矛重重刺入奥利索利亚的肩胛,剧烈的灼痛如火焰般燃烧全身。奥利索利亚痛呼一声,身体摇晃,血从伤口汩汩而出。她在倒下的一瞬间仍竭力大喊:“夫人!”雨水与鲜血在泥地交织,奥利索利亚双手还在徒劳地挥动,却很快被敌人按入泥浆。火光照在她绝望的面庞上,而赛琳娜已昏迷在一旁,银甲上满是血与泥。
凤凰营的骑兵在这片狭窄山口中彻底崩溃。箭雨与钢铁的收割下,骑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有人被利箭钉死在崖壁上,身体抽搐不止,鲜血顺着石壁淌下;有人被战斧劈开胸膛,骨肉碎裂,内脏滚落在泥浆中。战马的尸体堆叠如山,断肢残臂散落四野,溅起的血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汇成浑浊的溪流,顺坡蜿蜒而下,注入崖底的暗沟。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焦臭与马粪的恶臭,雨点不停敲打在甲叶与尸骸上,仿佛为这片死亡的土地奏响一曲阴冷的丧歌。哀嚎声断断续续,逐渐被吞没在山谷的风雨中。
安条克士兵放声大笑,笑声粗鄙而带着刺耳的欢愉,像铁器互撞。长矛在空中翻出冷光,他们将两名幸存的俘虏粗暴拽出。赛琳娜与奥利索利亚被麻绳紧缚,绳索深深勒进手腕,鲜红沿掌心缓缓渗出,滴在尘土上,慢得像受审的时间。赛琳娜的银甲已被泥血染成暗灰,头盔半斜,发丝湿黏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她被拖曳着,步伐杂乱却不肯屈服,声音在喧嚣中如同破裂的徽章——“我是神圣罗马皇帝海因里希四世的女儿赛琳娜!你们如果敢杀我,你们在欧洲的家人和亲戚一个都别想活了!你们快带我去见坦克雷德!”言语里既有恐惧也有最后的倔强。
这支安条克军的指挥官歪嘴查理冷静地打断了混乱,他的声音像刀锋切断怒火:“别弄死她!把她们都放到运货的马车上去!我这就派人去禀报安条克亲王殿下。”士兵们竟因此收敛了些许粗暴,把两人抬上马车,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把两件破损的战利品安放回箱底。
塞巴斯蒂安带着凤凰营步兵队姗姗赶到,脚步在泥泞中沉重拖曳。盾牌与长矛在雨幕下泛出微弱的冷光。他刚踏入山口,前方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令他心头一沉。脸色铁青,他怒吼:“该死,是伏击!快,列阵!”然而为时已晚。安条克军的伏兵已迅速转向,箭雨再度爆发,黑夜中如同死亡的噩梦倾泻而下。紧随其后的,是如潮水般扑来的冲锋。步兵的阵列在泥泞与黑暗中摇摇欲坠。士兵们高举盾牌,试图挡下箭矢与长矛,但雨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阵脚很快混乱。敌兵从崖壁间疾跃而下,长矛如毒蛇般刺穿盾墙的缝隙。一个凤凰营士兵胸口被洞穿,鲜血高高喷出,他倒下时仍死死抓着盾牌,手指却已僵硬。
“列阵!——盾墙!别乱!”塞巴斯蒂安声如雷霆,在混乱中强行稳军。他亲自冲杀在前,长剑划过数名敌军的脖颈,热血喷涌,溅满他的甲胄与满布伤疤的面庞。温热的液体顺着胡须滴落,却只让他越发狰狞。忽然,一支羽箭破空而至,狠狠钉入他的大腿。剧痛如火焚灼烧全身,他发出一声低吼,膝盖重重跪进泥浆。鲜血立刻浸透裤腿,顺着伤口汩汩而下。他咬紧牙关,徒手拔出箭矢,鲜血喷涌,却也让周围敌人狞笑着蜂拥而上。
凤凰营步兵彻底崩溃。有人丢下武器仓皇逃命,有人被追兵从背后刺穿,惨叫在山口回荡,仿佛无数冤魂齐声哀嚎。在最后关头,两个忠心的部下拼死护住塞巴斯蒂安,用盾牌为他抵挡箭雨,拖拽着他踉跄撤退。塞巴斯蒂安浑身血迹斑斑,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急促,嘴唇颤抖着低声喃喃:“夫人……愚蠢……这代价……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