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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呼啸如吼,苍茫大地早已被积雪与凛冰覆盖。宁前的城外,两万精锐骑兵整齐列阵,战马嘶鸣,士兵们身披重甲,腰挂马刀,斜跨马枪,目光如炬。

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辽东总兵、辽东第一军总制李如松身着黑色战袍,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沉默地望着前方的宁前城。

时年五十有五的他依旧魁梧挺拔,即使两鬓初见斑白也掩盖不了他冷然中散发的锐气。只是,此刻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忧虑使得他看上去多了一丝疲惫。这疲惫不似身体上的,而是心境上的。

“大帅,我们已经抵达宁前了。”李成梁家丁出身,时任辽东副总兵、辽东第一军副总制的查大受策马来到李如松身边朗声报告,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

李如松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他的表情与平时一般无二,沉稳而冷酷,但众人所不知道的是,此刻的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辽东的老帅,他的父亲李成梁,前几日命令他调集两万精锐骑兵前往宁前,但命令中却对具体目的含糊其辞,只要求他对外宣称说此去是为明年开春之后的辽东春操做准备。

李如松知道这肯定不是真实目的,毕竟春操虽然重要,但区区准备工作而已,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辽东总兵亲自“监工”,更不需要带去两万精锐骑兵,更何况父亲还特意强调这两万人不能是被高务实通过军改掺水之后的编制,而必须是自家嫡系。

李如松很清楚,父亲的命令背后一定有更深的图谋,但麻烦在于他不清楚父亲究竟要做什么。或者说,父亲究竟要帮谁。

“父亲,你究竟在策划什么?”李如松心中默默问道,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无论父亲的计划是什么,我身为人子都只能尽力而为,确保父亲的命令得以顺利执行。”

三天前,宁远城内,李如松的总兵府中气氛紧张。李成梁的密令刚刚送达,李如松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封刚刚拆开火漆密封的信件,脸上露出一丝沉思,满眼凝重。

“家父传来密令。”李如松抬起头,对站在一旁的查大受说道:“要我调集两万精锐嫡系骑丁,即刻从广宁出发,尽快前往宁前暂驻,对外宣称为明年春操做准备。”

查大受听后,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还有浓浓的担忧:“大帅,老帅真是这么说的?两万嫡系精锐骑丁?这可不是闹着玩,一旦调动,辽西的防务……”

李如松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坚定:“父亲既有此令,自有他的道理。辽西的防务,我会另外安排。你先去准备,要下严令,务必在一日内集结完毕,向宁前进发。”

查大受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见李如松态度坚决,只能领命而去。他走出府邸,立刻开始布置调兵的事务,但心中却忍不住暗自思量:“兵抵宁前,可是很容易被怀疑是在威胁山海关的,若是朝廷震怒……再说,两万骑兵纵然野战强力,可光靠骑兵也拿不下山海关这种雄关啊?老帅,您究竟在想什么?”

李如松目送查大受离去,转身回到案前,再次拿起信件,仔细阅读。信中除了简单说明京城最近的情况,其他内容简短而明确,就是要求他调集两万精锐骑丁前往宁前,准备来年开春的春操。

难道,问题的根源就在京城局势?可是父亲信中对京城的描述与往日也没有太大不同,只有……嗯?

元辅染疾,不能视事?李如松忽然紧张起来,整个人下意识微微弓腰,就好像老虎作势欲扑前的蓄力。

“莫非是因为……高务实病重,朝中局势不明,父亲担心有人会趁机作乱?”李如松心中暗自思量:“父亲让我调集精锐前往宁前,难道是要我准备应对可能的变故?可是,山海关拦在前头,我只带两万骑兵又如何过得雄关?”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方的山海关方向,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山海关是京师的东门,地位非同一般,一旦自己发兵攻打,且不说成功与否,光从性质上来讲,后果就已经不堪设想了。父亲的密令,总不可能是让我进攻山海关吧?这可没什么胜算。

“父亲,希望您老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李如松心中暗自叹息,自言自语道:“我为人子,只得照办。”

随着李如松的命令下达,广宁城内的士兵们开始忙碌起来。两万精锐骑丁的调动,不仅涉及到辽西的防务,更关系到整个辽东的军事布局。不过,铁岭李氏毕竟根基深厚,纵然调走两万精锐,但当年练就而近期复员的兵丁也不少,就算真有急用,也应该能一呼百应,从者云集。

山海关,这座雄伟的关隘在冬日的寒风中显得格外肃穆。永宁参将罗拱极正忙碌地处理着日常事务,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突然,一名信使匆匆而来,递上一封内阁的命令。

“参戎,内阁有令,要您即刻回京述职。”信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促,显然这封命令来得非常突然。

罗拱极面露诧色,接过行文仔细阅读,眉头紧锁。命令中提到,由于中极殿大学士高务实突然染疾不能视事,建极殿大学士赵志皋沉疴未愈,内阁事务暂由文华殿大学士沈一贯主持。沈一贯下令,要求他回京述职。同时,因李如松即将抵达宁前准备辽东春操,将会暂驻宁前,靠近山海关,故要求山海关守军暂时接受李如松节制。

“为何此时让我回京?”罗拱极心中暗自疑惑,他才从定州镇军游击将军升调永宁参将不久,陛见皇上不到一年,怎的就要回京述职?这命令来得未免太过突然。而且,将山海关的守军交给辽东总兵节制,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山海关防的固然是外敌,但也防辽东啊,直接交给辽东总兵节制,那还防什么“外兵入京”?

他当然深知李如松的军事才能,并不担心李如松搞不好山海关防御,但山海关交给李如松,那就相当于辽东军随时能够进入北直隶了,这其中的危险难道内阁看不到?更何况,罗拱极也知道李家与高元辅之间的微妙关系,现如今高元辅染疾不能视事,内阁却把山海关兵权给了李如松,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我即刻准备。”罗拱极沉吟片刻,决定还是遵命行事。他深知,内阁的命令不容违背,哪怕此刻发出阁令的不是高元辅而是沈阁老,但阁令就是阁令,不是他这区区参将能质疑的,否则日后必遭清算。

就在此时,又有传令兵前来报告,说辽东总兵李如松已经率军前来接受山海关关防。罗拱极不敢怠慢,立刻赶到关门城楼查看。

李如松并没有把两万精锐骑兵都带到山海关外,从城门上远远目测,大概也就只有三五千骑上下。这也很好解释,毕竟李如松此来不过是根据阁令接手关防,又不是领兵前来攻打,带个三五千骑展现一下威风就够了。

李如松远远看到关门上升起了“永宁参将”的大旗,举起双筒望远镜一看,果见一员玄甲红披的将领率众登楼查看,不由微微一笑,主动策马缓缓靠近城门。

“关上可是罗参戎?本镇李如松,奉内阁之命,前来暂时接管山海关防务!”李如松的声音沉稳有力不说,偏偏还声量宏大,一句话出口,便回荡在寒冷的空气中,犹如低沉的虎啸。

“末将罗拱极,已获悉内阁阁令,这便开关相迎,还请李帅稍候!”罗拱极也大声回应道,同时遥遥抱拳一礼。李如松听罢,也稍稍抱拳以示回礼,但却没有再开口。

罗拱极下令开关,自己则趁千斤闸升起的时间从城楼上下来,穿过深深的关门甬道,策马迎上前去,到李如松面前不远处翻身下马,拱手道:“李帅大驾莅临,我山海关守军不胜荣幸。末将已经接到内阁的命令,山海关的防务暂时由您节制。这是山海关关防大印、虎符、行文,还请李帅点检。”

李如松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城墙上排列整齐的士兵,心中暗自评估。他看到士兵们虽然训练有素,但士气似乎有些低落。李如松心中明白,罗拱极的离去,让士兵们失去了主心骨,他需要尽快稳定军心。

“罗参戎,你守关辛苦了,自此刻起,山海关的防务由本镇暂时接手,等你述职归来再行转交。”李如松说道,语气中带着军令特有的严肃。同时他也翻身下马,认真检查大印、虎符和关防行文。

罗拱极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思量:“这位大帅的本事我早有耳闻,希望他此来真的只是暂时接手关防,而不是有什么其他内幕……不过,我恐怕也得稍作准备,不能简简单单一走了之。”

趁着李如松检查大印兵符和公文的当子,罗拱极悄悄对身边的副手小声道:“李帅既来,你等平时须得服从他的命令,但我山海关职责所在,你等也都是清楚的。他毕竟是辽东总兵,故若他有率军通过山海关逼近京师之迹象,你等切不可玩忽职守,以阁令为由不加阻拦,须得尽量反对或者拖延……切记切记,否则将来祸事,绝非你我等人所能承受。”

副将点了点头,心中明白罗拱极的用意。他当然也深知山海关的重要性,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而作为罗拱极回京之后原山海关最高将领,万一事后朝廷追究,那他可就是第一责任人了,大概率人头不保,甚至连累亲眷家族,绝非儿戏。

李如松接过山海关的一应关防信物,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却更加加深了。先前父亲的密令并没有提到山海关这档子事,他还在担心山海关会成为自己的阻拦,现如今山海关关防居然转移到了自己手里,这就意味着父亲的计划绝不只是他自己在行动,朝廷中还有更大的力量在配合……

或者,应该说有更大的力量在布局什么,而父亲反而是在配合那股力量?总之无论如何,父亲显然参与到了一场重大事件当中,可偏偏父亲却没有把完整的消息告诉自己,只是让自己听命行事。

“父亲,你究竟在策划什么?你不肯告诉我内情,是担心我反对你的行动,还是怕万一失败将我牵连太深?”

李如松心中暗自问道,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事到如今,担心失败有什么意义?若真是如我所想,哪还有什么回旋余地,但凡一败,唯死而已。父亲啊父亲,您到底还是老了,有些事,只要走出第一步,就再也没有任何退路……”

为了稳住山海关守军,李如松派出了自己的亲信,掌控关门要道,以免自己可能的行动被山海关守军干扰。他深知,山海关就是自己此次行动的关键,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那位……或者那些自己不知道都有谁的朝中权贵,既然把最关键的地方都交给了自己,自己就千万不能有失。

“陈副将,你带我去看看城防。”罗拱极走后,李如松对他留下的副将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位副将本职是“蓟州总兵标下左营游击将军”,姓陈,名少言。他还真是人如其名,有些沉默寡言,听了李如松的命令只是点了点头,默然带领李如松巡视城墙。

李如松仔细查看城墙的防御设施,发现虽然城墙坚固,但部分箭楼和垛口储备的火药、弹丸等物似乎有些缺额,不由皱眉问道:“按制,储备之物当不止此数才对,怎么回事?”

陈少言回答道:“数日之前还是实数,但蓟州前日派人来调走了一部分,原因不明。若李帅对此持疑,可遣人与本镇张帅接洽了解。”

“哦,是张万邦调走了部分储备?”李如松的资历远超张万邦,加上他本来就以脾气大着称,倒也不怕直呼其名。不过此刻他想了想,倒也没有深究,只是道:“本镇自会询问。”就没了下文。

陈少言点了点头,依旧沉默。

李如松也不管他,只是站在城墙上,望着京师方向,凝神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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