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一出，况掌柜脸色骤变，双眉紧锁，心中念头飞转——他万万没有料到，近年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魔教巨擘，竟会是杨晋一的亲生父亲。莫非这两人之间，当真有着这般血脉牵连？
“杨振南？”他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过去三十年间，江湖上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况掌柜眯起双眼，细细打量着对方，又回想起杨晋一的身世。半晌，他忽然失声道：“莫非你是藤原城振远镖局的总镖头！？”
杨振南神色一凛，沉声道：“正是！”
况掌柜面色阴沉，收回目光，一时沉默不语，不知在思索什么。
杨振南抱拳道：“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带我去见见我儿。”
况掌柜暗叹一声，道：“你在此稍候。”说罢转身向后院走去。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况掌柜才折返回来，道：“随我来。”
二人穿过深院，来到一间僻静的侧厅。况掌柜将北墙古董架上的一只五彩琉璃瓶向左旋转一圈，南面墙角随即传来一阵机括转动的轻响，地面悄然滑开一道暗门，露出通往地下的阶梯。
他们先后步入其中，暗门缓缓合拢，严丝合缝，从外看不出丝毫破绽。
通道宽敞明亮，檀香袅袅，四壁平整，显然经过精心修凿。杨振南环顾四周，也不禁赞叹这暗室构造之精妙。
沿着阶梯下行约二十丈，便来到一间宽敞的石室。
室内檀香沁人，灯火通明，陈设极尽奢华。杨晋一正静静躺在靠墙的一张木床上。
见到儿子，杨振南长舒一口气，目光随即转向室内的另外三人。
这三人里，其中一个是位鹤发童颜，红光满面的老者；另一个是位书童打扮的青年；最角落中，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三人气息柔内敛，神态自若，修为之高，恐怕就连身旁这位况掌柜也比之不上。
他知这三人绝非况掌柜的部下，想起杨晋一曾提起在龙崖窟上疗伤的往事，猜测那老者多半就是当年救治儿子的王言羽，正思量间，况掌柜已上前道：“王老，人带来了。”
眼前三人果然正是通天阁阁主王言羽，其弟子童立，以及秦尊真人的徒弟陈淦。
杨振南目光在陈淦脸上多看了两眼，对方那双如鹰般的眼睛似曾相识，让他若有所思。
王言羽缓缓睁眼，目光如电，将杨振南上下打量一番，起身温声道：“老朽该称你作复殿主，还是杨镖头呢？”他语气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杨振南心中压力倍增，也不敢托大，抱拳道：“阁主前辈直呼在下杨振南便是。”向三人抱了一礼后，踱步来到杨晋一的床边。
王言羽神色微变，没曾想对方一眼识破了自己身份，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晋一他……伤得很重？”杨振南语带忧虑。
王言羽摇头叹道：“自他受伤之日起，便时昏时醒，老朽用尽方法，始终未见任何起色。”
“究竟是何伤势？何以昏迷两月仍不苏醒？”
王言羽负手而立，神色凝重道：“我初见他时，他就已经昏迷，身上只有些皮外伤。那些伤势一月前便已痊愈，经我仔细查验，他的脏腑并未受损。换言之，如今这般状况，并非肉身之伤所致。”见杨振南满面困惑，他伸指轻点自己眉心，“用道家的话说，他是伤了三魂七魄。”
“什么？”
杨振南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他再清楚不过，一个人若是伤及到魂魄，轻则神智尽失，重则长眠不醒，沦为活死人。
昔日章霖平父子为了练就血刀经，紫芒大刀里不知吸附了多少人的魂魄，那些被他们夺去了魂魄的普通人，全都变成了行尸走肉！倘若儿子是后面的这种情况，那他这辈子……便算是彻底废了！
刹那间，一股凛冽杀气自他身上迸发，声音因强压怒火而微微发颤：“老丈，我儿这般情形，可还有救？”
王言羽深深注视着对方，缓缓道：“并非全无希望，只是需要些时日。”
听闻儿子尚有复原之机，杨振南神色稍缓。沉默良久，他咬牙道：“据我所知，云山门从无这等伤及魂魄的功法，不知张老贼又从何处偷学这等邪功，竟将我儿害至如此境地！”他越说越是愤恨，“此仇不报，我杨振南誓不为人！”
王言羽闻言轻叹，摇头转开话题，问道：“放眼江湖，知晓通天阁存在的寥寥无几。总镖头从何处得知重山是我阁外门弟子？又是如何认出老朽身份？”
当今天下，除了般若寺空明、恶人谷骆钦与白灵三人，知晓日月轩与通天阁关联者皆已作古。当年王言羽与骆钦等人叱咤江湖，名噪一时，但自妖祸平息后，几位高人相继隐退，世间关于他们的传说也渐渐湮没无闻。
杨振南回头看了眼况重山，俯身轻抚杨晋一的额头，答道：“日月轩名动江湖，其中人物，在下早已派人细细查过。杨某这些年在江湖行走，深知知己知彼的要紧。但凡在武林中有些名望的人物，神王殿无不详加记录。是以况掌柜的身份……自然也在掌握之中。”
通天阁几人相视一眼，皆对神王殿的情报能力感到意外。
“昔日犬子重伤垂危，承蒙空明大师送上龙崖窟救治，幸得老丈仗义出手，否则晋一早已不在人世。”杨振南转身向王言羽等人深深一揖，“通天阁救命之恩，在下永世难忘。”
王言羽恍然——定是杨晋一伤愈后，曾向父亲提及过自己和通天阁的渊源。否则他们一向隐世不出，外人又如何能识破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