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冰冷,黏腻,像极了此刻缠绕在楚啸天心头的杀意。
他没动。
身后那把匕首抵在腰眼位置,稍微一送,肾脏就会被刺穿。
那个穿风衣的中年男人手很稳,呼吸绵长,是个练家子,大概率手上沾过血。
车里的李沐阳还在笑。那笑容像是贴在脸皮上的一层蜡,光鲜,假得让人反胃。
“怎么,还要我请你第二次?”李沐阳手里把玩着一枚未点燃的雪茄,身子往里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
楚啸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这时候反抗不明智。
赵天龙在别人手里,那是人质,也是软肋。
他弯腰,钻进车里。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和赵天龙的惨叫。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昂贵真皮座椅散发出的淡淡皮革味,混杂着李沐阳身上那股甜腻的古龙水味。
那个风衣男坐进了副驾驶。
“开车。”李沐阳吩咐。
司机是个光头,后脑勺上纹着一只蝎子,一脚油门,车子平稳滑出。
楚啸天靠在椅背上,浑身湿透,水珠顺着衣角滴在地毯上,洇出一小块深色印记。
他侧头看着李沐阳,眼神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好久不见?”楚啸天重复了一遍刚才李沐阳的话,声音沙哑,“上次见面,你还在跟我称兄道弟,说楚家的事就是李家的事。”
李沐阳剪开雪茄头,用喷枪慢条斯理地烤着。
蓝色的火苗跳动。
“此一时,彼一时。”李沐阳吹了一口烟气,烟雾缭绕在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啸天,人得往前看。楚家倒了,这是大势。王德发那老东西虽然吃相难看,但他赢了。”
“所以你也是来分一杯羹的?”
“别说得这么难听。”李沐阳笑了笑,把雪茄递到嘴边,“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楚啸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把你兄弟绑了,再拿刀逼我上车,这叫救?”
李沐阳耸耸肩。
“如果我不来,刚才那帮人会直接把你废了,再把你扔进江里喂鱼。王德发下的令是——死活不论。我截胡,至少你现在还活着。”
楚啸天没说话。
他在观察。
李沐阳的脸色不太好,眼底发青,手指在这个距离下有极轻微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更像是某种病理性的震颤。这小子最近身体被掏空了?
传承自《鬼谷玄医经》的望气术在楚啸天眼中悄然运转。
肝火郁结,肾气虚浮,体内还有一股燥热的邪火在乱窜。
看来李家二少爷的日子也不好过。
“王德发给你许了什么愿?”楚啸天突然问,“城南那块地?还是楚家原本的物流渠道?”
李沐阳夹着雪茄的手指顿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没逃过楚啸天的眼睛。
猜对了。
“你还是这么聪明。”李沐阳收起笑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就直说。东西在哪?”
楚啸天靠回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什么东西?”
“别装傻。”李沐阳盯着他,“王德发之所以急着要你的命,是因为你手里捏着他的把柄。那个账本,还有那些录音。交出来,我保你一命,还能给你一笔钱,让你带你妹妹出国治病。”
原来是为了这个。
楚啸天心中冷笑。
这就解释得通了。王德发想要销毁证据,李沐阳想要拿到证据。拿到这东西,李沐阳就有了钳制王德发的筹码,甚至能反咬一口,吞下更大的利益。
这就是商场。
没有情义,全是算计。
“东西我有。”楚啸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我凭什么给你?”
“凭你现在的命在我手里。”李沐阳弹了弹烟灰,“也凭赵天龙的命在我手里。”
提到赵天龙,楚啸天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收紧,指节发白。
“我要见赵天龙。”
“见到东西,自然让你见人。”
“不行。”楚啸天斩钉截铁,“先见人,确认他安全,我们再谈。”
李沐阳有些不耐烦。
“楚啸天,你搞清楚状况,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是吗?”
楚啸天突然动了。
不是去抢夺什么武器,也不是攻击李沐阳。他的右手猛地抬起,两根手指并拢,闪电般点在李沐阳肋下三寸的位置——期门穴。
“呃!”
李沐阳只觉得一股电流瞬间钻进五脏六腑,紧接着便是剧痛,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极度困难。
手里的雪茄掉落在地毯上,烧焦了昂贵的羊毛。
“老板!”
副驾驶的风衣男反应极快,手中匕首反手就朝楚啸天咽喉划来,寒芒毕露。
这一下要是扎实了,绝对是血溅当场。
楚啸天头都没回,左手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向后一探,准确无误地扣住了风衣男的手腕。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啊——!”
风衣男惨叫,手里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扶手箱上。
楚啸天顺势一扭,将风衣男整条胳膊反剪在背后,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按着李沐阳的穴位。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快到开车的司机甚至来不及踩刹车。
“别动。”楚啸天声音冰冷,“再动一下,我就废了他这条胳膊,顺便送你们老板上路。”
司机看着后视镜,满头冷汗,脚下的油门松了,车速慢了下来。
李沐阳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张大嘴巴拼命吸气,却像是离水的鱼,根本吸不进半点氧气。恐惧,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爬满他的瞳孔。
他没想到楚啸天变得这么强。
以前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楚大少爷,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身手?
“松……松手……”李沐阳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楚啸天手指稍微松了一分力道。
“现在,我有资格了吗?”
李沐阳剧烈咳嗽起来,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那种濒死的感觉让他浑身发抖。他看着楚啸天,眼神里没了刚才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是忌惮。
极深的忌惮。
“你……你做了什么?”
“一点小手段,封了你的气血而已。”楚啸天拍了拍手,像是拍掉灰尘,“李沐阳,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失眠盗汗,腰膝酸软,而且每到半夜三点,心口就像针扎一样疼?”
李沐阳瞪大眼睛。
全中。
这怪病折磨了他大半年,找了无数名医都查不出原因,楚啸天怎么知道?
“你这是练功练岔了气,加上纵欲过度,阳火反噬。”楚啸天信口胡诌了一半,结合《鬼谷玄医经》的医理,“再不治,不出三个月,你就要瘫痪在床,下半辈子只能流着口水过日子。”
李沐阳脸色煞白。
对于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来说,瘫痪比死还可怕。
“你能治?”
“我不光能治你,还能送你一场大富贵。”楚啸天身体前倾,那股压迫感让李沐阳下意识往后缩,“但前提是,我要看到活蹦乱跳的赵天龙。少一根头发,你就准备给自己订轮椅吧。”
车厢里陷入死寂。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刮擦,发出单调的“唰唰”声。
李沐阳盯着楚啸天看了足足十秒钟。
他在权衡。
那个账本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命更重要。而且楚啸天刚才露的那两手,确实把他镇住了。
“去老宅。”李沐阳终于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弱。
司机如蒙大赦,猛打方向盘,车子在雨幕中甩尾,朝着城郊方向疾驰而去。
……
半小时后。
车子驶入一座隐蔽的庄园。这是李家早年置办的私产,平日里很少有人来。
楚啸天一下车,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眉头紧锁,大步流星地冲进正厅。
大厅中央,赵天龙被铁链吊在横梁上,赤裸的上半身布满了鞭痕和淤青,皮肉翻卷,触目惊心。脚下汇聚了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几个打手正坐在旁边抽烟打牌,见到李沐阳进来,慌忙站起身。
“李少!”
李沐阳没理他们,转头看向楚啸天。
楚啸天没看李沐阳,他的目光死死锁在赵天龙身上。
这傻大个已经昏迷了,气息微弱,胸膛起伏极小。
“把他放下来!”楚啸天怒吼一声,声音里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几个打手愣了一下,看向李沐阳。
李沐阳挥了挥手。
铁链哗啦作响,赵天龙沉重的身体坠落下来。楚啸天一个箭步冲上去,稳稳接住了他。
入手滚烫。
发烧了,伤口感染,加上失血过多。
“天龙!醒醒!”楚啸天拍了拍赵天龙的脸颊。
赵天龙眼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裂开一条缝。那一瞬间的迷茫迅速转化为警觉,他下意识地想推开楚啸天。
“少……少爷……快走……”声音嘶哑得像两块砂纸在摩擦,“有埋伏……”
“闭嘴,省点力气。”
楚啸天迅速检查赵天龙的伤势。肋骨断了两根,左腿骨折,还有严重的内伤。
王德发这帮畜生!
一股暴戾之气在楚啸天胸腔里翻腾。但他强行压了下去。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救人要紧。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银针。这是他随身携带的,也是《鬼谷玄医经》的传承之物。
“你要干什么?”李沐阳走过来,皱眉看着那些细长的银针。
“不想他死就闭嘴。”
楚啸天手腕一抖,银针如雨点般落下。
太乙神针,第一式,回阳。
几根银针准确地刺入赵天龙胸口的大穴,针尾还在微微颤动,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声。
李沐阳看得有些发愣。
他不懂医术,但他看得出这手法的玄妙。行云流水,快准稳,根本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做到的。
随着银针落下,赵天龙原本苍白的脸色竟然泛起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楚啸天又迅速处理了外伤,撕下自己的衬衫布条做了简单的包扎。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身上沾满了赵天龙的血,整个人显得格外狰狞。
“人我救回来了。”楚啸天转过身,目光如刀,“现在该谈谈我们的交易了。”
李沐阳吞了口唾沫。
刚才那一幕给他的冲击太大。楚啸天不仅身手了得,医术更是神鬼莫测。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是最大的威胁。
“账本呢?”李沐阳问。
“在云盘里,设置了定时发送。”楚啸天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如果我每隔24小时不输入一次密码,那些资料就会自动发送给各大媒体和纪检部门。到时候,王德发完蛋,你们李家这些年跟他干的那些脏事,恐怕也藏不住。”
李沐阳脸色一变。
“你威胁我?”
“是合作。”楚啸天走到李沐阳面前,染血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你也想摆脱王德发的控制,不是吗?他这几年一直在蚕食李家的产业,你真以为他把你当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