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云层堆积,如同无尽的波涛在天空中翻滚,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佟太师站在巍峨的城墙上,窗外乱糟糟的。
京郊百姓一部分逃到广德府去,一部分逃进京都城中。
京都太大了,乱军只能守着城门,城门以外的地方,只派人巡逻。
佟太师冷眼瞧着这群乱军如蚂蚁似的,砍树,扎寨。
“是不是没想到,一群乌合之众竟然把我们逼到这个程度?”
诸位官员陆陆续续都上到城墙上。
事关自己的小命,谁都不会掉以轻心。
“李傲天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还不来护卫京都?”有官员气急攻心,口不择言。
“相州也没动静!谢澜天呢?!”
巍峨的城墙给了诸位大人底气,他们不觉得乱军能攻入京都,只是被困京都,既丢面子又让人心烦。
若是没有他们,春日暖暖,最适合出游踏春。
奉命去各州郡,要求各路周师前来勤王的传令兵,刚通过绳索下城墙,就被乱军发现。
一顿拼杀后,城墙上的大周守军连拉带拽,这才把几乎成血人的传令兵给救回来。
“快!快抬下去!”
城墙上,出现短暂的骚乱。
佟太师又站了一会,既没见到援军的踪影,也没发现论军有攻城的迹象,便走下城墙。
其他官员们紧随其后,一路上议论纷纷。
“京都城墙高且峻,乱军就算有投石机,也砸不坏城墙,估计围一围,知道事不可为后,便会退去。”
京都城墙最起码有十丈高,城外还有二三十丈宽的护城河。
京都内部还有数万京都护卫军。
若真豁出去和乱军拼一拼,也能拼出一条生路来。
城内,不少从广德府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重新被征召入伍。
苏云亭走在街上,时不时能听见他们和同伴,亲人谈起云州。
“娘,我是万般不想上战场的。自到上次之后,我只想守着您,守着爹,守着媳妇儿孩子。可军命难为,我不得不去。”
“娘,不要担心我。区区乱军,如何能同云州军队相比?”
“可不呗。咱们守城总比被人当做炮灰要安全。”
“自从见识过云州军的厉害,再看其他军队,总觉得不过如此。”
瞧瞧城外的乱军,一大半是衣衫褴褛的老百姓,他们被驱赶着向前,充作劳力,比流民还惨。
苏云亭继续往前走。
汴河旁的柳树已经发芽,树下的算命摊子不见踪影,倒是河边的张家纸铺生意格外红火。
“郎君是在问算命的道士?早就走了哩,去年就投奔云州去了。这老道士有点道行,居然能算出京都今日之围。他也劝过我,可惜我没听。”
张老板痛并快乐着,既惋惜没听道士的劝诫,早日离开京都,又觉得没离开京都也好,这几日生意好的不像话。
许多年纪大了的老人,自知万一城破,自己肯定跑不了,便想提前把身后事给准备好。
纸扎的宅子,牛马,仆从,纸元宝,都得来一套。
生前过不了的日子,希望死后能过上。
苏云亭摆摆手,谢过张老板后,便去福全茶楼。
跟云州关系莫逆的亲朋好友们,陆陆续续离开京都,最后一波人随着陈逸轩一道走了。
京都城内,没几个让苏云亭挂心的人。
这也就导致,苏云亭对朝堂上的消息了解不及时。
他只能去福全茶楼,探探消息。
福全茶楼内,客似云来。
茶香,点心香,香香扑鼻。
说书声,琴瑟声,声声入耳。
茶楼内热闹的和城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苏云亭随意找了张空桌坐下,点一壶茶,一份玫瑰点心,竖起耳朵听众人的谈论。
“今天早朝时,新任兵部尚书和定远侯差点打起来。”
“哦?定远侯不是老好人吗?问他啥,他都说好。老好人居然有动手的这一天?”
“嘻嘻,十两银子,我告诉你为何打起来。”
“滚!”
几人笑闹着,不再提起这话茬。这个时候,可不敢乱说话,万一被皇城司当成探子奸细抓起来,冤不冤枉?
苏云亭皱眉,这是一点消息也探不出来了?
“定远侯认为,这些乱军只是先头部队,明显是在等其他军队的到来,再一起发动总攻。因而,他主张主动出城进攻。”
苏云亭笑了笑,闪身给来人让出座位:“济国公世子夫人,请坐。”
济国公世子夫人疲惫地笑了笑,叫了份牛乳。
她摸了摸眼尾的鱼尾纹,京都被围,在她的眉眼又刻下好几道皱纹。
她的声音温婉,如春风拂面,将苏云亭想要知道的消息娓娓道来:“新任兵部尚书否决了这个策略,认为靠着城墙和护城河就能确保无事。”
“官家和诸多大员赞同新任兵部尚书的推测,定远侯被气得卧病在床。”
苏云亭不擅军事,但他懂人。
新任兵部尚书是从泉州海师升过来的,他在抗倭上取得很好的战绩,在沿海一带,颇有威望。
定远侯虽然久不出山,但他年轻时,南征北战,有胜有负,主动出击过草原,也防守过边境,还曾去鄱阳湖剿匪。
一个专精海事,一个虽不专精,但样样都通。
在京都这事上,苏云亭更倾向于定远侯的推测。
苏云亭以茶代酒,敬济国公世子夫人一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济国公世子夫人有心向苏云亭卖好,便将自己所知道消息都告诉了他。
“起初,京都还没被围,佟太师就要求京都护卫军主动出击,依托长江,阻乱军于南。”
“官家不同意,他认为,京都护卫一出,京都守卫空虚,容易被云国公钻空子。”
苏云亭……
当时,云州和京都还隔着绥宁县的李傲天大军呢!
济国公世子夫人扯扯嘴角,噙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谁知道他究竟如何想?他这么说,大家便这般信。总归,大周是他家的天下,没必要皇帝不急太监急。”
“好在他没糊涂到底,还知道给李傲天写信,如果情况不好,就让李傲天带兵过来。”
济国公少夫人紧紧皱眉,困惑道:“可为何他还不来?”
苏云亭也不解,李傲天并不是知难而退的人,在乱军渡江时,他就应该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