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一时安静下来,片刻之后,齐汝缓缓收回手,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对着富察琅嬅躬身道:
“娘娘脉象平稳有力,气血充盈,身子十分康健,并无任何异样之处,看来娘娘平日里的调养十分得当,只需继续保持规律作息,安心静养便好。”
富察琅嬅唇边的笑意愈发柔和,她轻轻点了点头,眼底掠过一丝笃定。
她的身子,自然是极好的。
这一世她早已收起了从前的执念,不为后宫争斗动气,不为琐碎之事忧思,每日晨起打一段八段锦,午后在暖阁里晒晒太阳、看看书,晚间更是早早歇下,连滋补的汤药都按着太医的嘱咐按时服用。
如此精心调养,又怎能不好?
她心里暗自想着,这一世,她定要长命百岁。
“有劳齐太医了。” 富察琅嬅语气温和,可话锋一转,眉宇间便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忧色,那担忧瞧着真切,仿佛真的为皇上的身体牵肠挂肚,
“说起来,齐太医,皇上的身子养了这么久,不知道到底养回来了几分?昨夜皇上宿在长春宫,本宫瞧着他夜里翻身时动作都轻缓了许多,偶尔还会皱着眉按揉腹部,想来是又受腹痛的苦楚了,本宫这心里也实在不安。”
齐汝躬身站在下方,深青色的太医袍将他衬得愈发恭谨。
他听着富察琅嬅的话,先是垂眸沉默了片刻,似在仔细斟酌措辞,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回禀皇后娘娘,经过这许久的调理,皇上体内的余毒已然清得七七八八,精气神相较于之前,确是养回来了不少,至少平日里处理政务时,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容易疲倦。只是.....”
他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缓缓抬眼看向琅嬅,目光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无奈,语气也凝重了些,
“皇上今年已近不惑之年,本就到了需好生养护的年纪,此前又遭毒药损伤脏腑,那底子终究是不如年轻时厚实了,往后若想身子彻底安稳,怕是要以养生为重,每日里少劳些心、少费些神,万不可再像从前那般事事亲力亲为,否则再好的汤药,也难补损耗。”
“养生为重?” 富察琅嬅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素色绢帕,绢帕上的缠枝莲纹样都被捏得变了形,她的语气里满是担忧,仿佛真的在为皇上分身乏术而焦虑,
“可眼下前朝正是多事之秋,桩桩件件都等着皇上定夺,后宫里也总有些琐事需要他拿主意,他哪里能真的闲下来歇着?”
齐汝何尝不知道皇上日理万机,连片刻的休息都难得。
他心里清楚,皇上如今这身子,表面瞧着好了些,内里却是亏空得厉害,若真要彻底养好,按他的想法,最起码要静心修养一年,不碰政务、不忧琐事,只专心调理才行。
可他也明白,皇上是一国之君,朝堂大权系于一身,又向来对政事上心,要他放下朝政休息一年,简直是难如登天。
他压下心底的叹息,语气愈发恭敬:“娘娘所言极是,皇上日理万机,肩上担着天下百姓的安危,自然难以全然歇息,所以微臣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每日让御膳房为皇上准备补气养身的汤药,再搭配些温和的药膳,尽量为皇上调理身子。只是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还请皇后娘娘平日里多劝劝皇上,哪怕每日少批半个时辰的奏折,多歇片刻,对身子也是好的。”
富察琅嬅微微点头,脸上露出赞同的神色,语气却带着几分无奈,
“有劳齐太医费心了,只是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向来要强,凡事都追求尽善尽美,本宫去劝,恐怕也难以让他真的放在心上,效果未必佳。往后还需你在皇上面前也多提两句,你是太医,你的话,他或许还能听进去几分。”
富察琅嬅心中知道,自己若真是劝皇上放下政务,恐怕皇上第一反应便是怀疑自己要架空他的权力与九五之尊的地位,马上猜忌永琏。
齐汝连忙躬身应下,态度愈发恭敬:“娘娘吩咐,臣不敢有半分怠慢,下次给皇上请脉时,臣定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委婉进言,好好劝劝皇上,让他皇上以龙体为重。只要皇上肯听劝,往后格外小心保养,假以时日,身子定能再养回来几分,娘娘也能少些担忧。”
富察琅嬅闻言,又是轻轻点头,可放在桌案上的手指,却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桌面,那节奏缓慢而有规律。
她垂着眼帘,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心里暗自冷笑。
皇上的身体?
她怎么可能让他真的好起来?
“有劳齐太医了,连翘,送齐太医出去吧。”
————————————————
养心殿内,皇上斜倚在铺着厚厚狐裘的座上,目光落在托盘里排列整齐的绿头牌上。
他已经又连着喝了一个多月的补气汤药,实打实见了效。
从前夜里总扰得他难以安寝的腹中灼痛,如今已消减了七八分,就连往日批阅奏折时涌上的疲惫,也消散了许多。
今日早朝后,他心情颇佳,特意绕去御花园走了两圈。
瞧着这一派平和景致,皇上只觉通体舒畅,暗自思忖,看来自己这身子是真的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指尖顿了顿,想起这近两个月的清心寡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身为帝王,后宫本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如今身子好转,也该让这沉寂许久的后宫热闹热闹了。
皇上低下头,目光在绿头牌上细细扫过,挑挑拣拣看了半晌。
直到视线落在刻着 “桃常在” 三个字的牌子上,他才停下了动作。
皇上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桃嫣的模样。
一副娇俏容颜,一双含情目,眼波流转间,总带着几分勾人的柔媚,瞧着就让人心里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