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理手续时，林凡敏锐地察觉到，站点里几个骑手看老黑的眼神不太对劲。
有人嘴角撇着，眼里藏着轻蔑，连招呼都懒得打。
不过也有几个热情的，老远就喊黑哥，递烟又唠嗑。
林凡的眉头悄悄皱了起来。老黑是退伍老兵，一条胳膊是在战场上失去的，本该被尊重。
可这几个人的态度，明显带着嫌弃。
林凡攥了攥拳头，心里压着股火气。
要不是不想刚入职就惹麻烦，他真想当场替老黑讨个说法。
但林凡也暗下决心，以后要是这些人敢找老黑麻烦，他会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手续办完，两人谢过站长，转身出了站点。
林凡不知道老黑要找的人在哪，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
老黑骑着车，拐进一条窄巷，阳光透过头顶的电线和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们穿过一条又一条巷子，路面从平整的水泥路变成坑洼的石板路，空气中渐渐飘来一股老居民区特有的烟火气。
十几分钟后，电动车的车轮碾过最后一段石板路，林凡跟着老黑停在了南关区最热闹的步行街头。
刚一停下，嘈杂的人声、食物的香气还有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就扑面而来，五颜六色的招牌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穿着休闲的行人摩肩接踵，连风里都裹着烟火气。
老黑推着车，眼神有些发直，慢悠悠地把电动车停在人行道的划线车位里，锁车时手指都有些发颤。
随后他没说话，径直走到路边一棵枝繁叶茂的樟树下，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浓密的枝叶挡住了大半阳光，在地上投下大片阴凉。
老黑就站在那片阴影里，目光越过川流不息的人群，死死盯着街对面那家挂着“东北小菜馆”木牌的小店。
林凡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玻璃门内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店里不算大，摆着六七张方桌，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正拿着拖把弯腰拖地，蓝色的围裙系在腰间，动作麻利，偶尔直起身擦汗时，能看到他憨厚的脸庞上带着朴实的笑。
而在他对面，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正拿着抹布擦拭餐桌，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那女人容貌姣好，算不上惊艳，和叶雨晴的明艳、木婉清的清冷比起来，确实差了些火候，但胜在耐看。
弯弯的眉眼，小巧的鼻子，笑起来时嘴角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身上透着一股小家碧玉的贤惠劲儿，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人，肯定会特别招男孩子喜欢。
林凡心里却泛起一丝惊讶，下意识地挑了挑眉。
这就是老黑念了这么多年的女人？
林凡在来的路上还在琢磨，能让老黑这般放不下的，那个隔壁村的村花，不得有闭月羞花的容貌？
可眼前这女人，只能说还行，和他想象中的落差实在太大。
玻璃门内，女人擦完最后一张桌子，转身想拿水壶，正好对上男人望过来的目光。
两人没说话，只是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没有轰轰烈烈的情意，却满是细水长流的默契，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可站在樟树下的老黑，脸色却一点点沉了下去，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林凡能清晰地看到，他黝黑的脸颊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眼底的光也暗了下去。
老黑心里清楚，自己应该替她高兴的。
她有了安稳的生活，有了能一起过日子的人，可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
老黑忍不住想，要是当年自己没受伤，要是她没走，现在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忙碌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老黑，就是这个女人？”
林凡实在忍不住，轻轻碰了碰老黑的胳膊，声音放得很低。
老黑缓缓点头，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嗯……我之前听老家的人说，她嫁了个有钱人，还以为她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没想到……”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女人额前的碎发上，语气里满是复杂：“没想到她现在和老公开了家小餐馆，一天忙到晚，挺辛苦的。”
林凡听了，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这本来就是大多数人的生活，哪有那么多“有钱人”可以嫁？
老黑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每天起早贪黑地送外卖，风里来雨里去，赚的都是辛苦钱。
可仔细想想，这女人虽然累，却有丈夫陪着一起创业、一起打拼，累的时候能有个人说说话，闲的时候能相视一笑，这未尝不是一种踏实的幸福。
反观老黑，孤零零一个人，守着过去的回忆不肯放手，活得反倒更累。
林凡忽然想起什么，嘴角的笑意淡了些。
来的路上，他还在心里盘算着，要是这女人真嫁了个眼高手低的有钱人，然后这个有钱人对着老黑一顿挖苦讽刺，他就帮老黑扮猪吃老虎，好好教训对方一顿。
毕竟，电视剧、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林凡以前也遇到过不少类似的事。
可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人家就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小夫妻，正为了好好过日子努力，哪来那么多狗血剧情。
樟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叶缝落在老黑身上，明明是暖光，却衬得他身影格外落寞。
林凡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有些坎，终究得自己迈过去。
樟树下的风似乎停了，老黑的目光依旧胶着在街对面的女人身上，像是要把这几年的思念都揉进这一眼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凡子，你知道我为什么放不下她么？”
林凡一怔，侧过头看向他。
只见老黑的侧脸在斑驳的树影里显得格外落寞，连平时挺直的肩膀都微微塌陷着。
林凡很少见老黑这般脆弱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丝好奇，轻声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