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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过窗棂时,祈愿已经穿戴整齐。

她低头,掌心轻轻按在心口的位置——那里,皮肤之下,一块温润的淡蓝色石头正随着她的心跳,散发出微弱而恒定的暖意。

这暖意流淌进四肢百骸,驱散了缠绕她多年的虚弱与滞涩。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肺部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像一只被解开束缚的小鸟,渴望振翅。

崖边,小菱菱如常坐在那里。晨风卷起她黑色的长发,背影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吹散的纸。

祈愿跑到她身边,额间那枚金色的花钿在朝阳下流转着细碎的光。

“姐姐!”祈愿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特有的清亮,脸颊红扑扑的。

“今天感觉有没有松快一点?盘羊婆婆新配的‘醒神汤’,加了晒干的五味子和一点蜂蜜,说这个阶段喝最好!”她献宝似的递上竹筒。

小菱菱接过,温热的竹筒熨贴着微凉的手心。她啜饮一口,清冽微苦的味道里透着奇异的回甘,一股清朗之气直冲眉心,连日来压在胸口的沉重棉絮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

看着祈愿汗津津却充满活力的小脸,小菱菱嘴角牵起一丝真实的弧度:“你跑起来像阵小旋风。”

“嘿嘿,”祈愿在她身边坐下,晃着腿,目光落在小菱菱略显沉寂的眉眼上。

“婆婆说,你的身体看起来从前有经常锻炼。”她转过头,青绿色的眼睛清澈透亮,映着小菱菱有些怔忡的脸。

“姐姐的身体一定还记得那种感觉吧?骨头里记得,肌肉里也记得。婆婆说,身体动起来,淤堵的气血才能重新活泛开,药效才能到该去的地方。”

祈愿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带着晨跑后的微热和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暖的坚持:“试试吗?就跑一小段,我陪你。”

阳光落在祈愿金色的羊角上,晕开温暖的光晕。

小菱菱看着那只小小的、却异常坚定的手,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似乎被光晕轻轻烫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放进祈愿的掌心。

“好。”

最初只是沿着平缓的草坡慢慢走,祈愿配合着小菱菱的节奏,一步,一步,没有说话,只是偶尔会轻轻捏一下小菱菱的手,像无声的鼓励。

渐渐地,小菱菱的脚步开始加快,不再是那种拖着千斤重的挪动,也不是因为担心喜羊羊而猛地加速。

沉睡的肌肉纤维被唤醒,记忆深处的协调感悄然复苏,血液奔流带来久违的、带着轻微酸胀的鼓动感。

“姐姐,呼吸!”祈愿的声音带着轻快的喘息,倒退着跑到她前面一点,侧着身子,“跟着我!吸——呼——吸——呼——”

小菱菱下意识地跟随她的节奏调整呼吸,规律有力的吐纳,一点点梳理开胸腔里那团积压的滞涩。

她的步子迈得更大,速度在不知不觉中提升。风开始真正地掠过耳畔,发出呼啸,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

“就是这样!”祈愿惊喜地笑起来,转身和小菱菱并肩。

看着身旁那个充满生命力、笑容灿烂的小小身影,像穿透心湖迷雾的一束强光,小菱菱不再犹豫,猛地发力,双腿如同挣脱了无形的锁链,记忆深处的力量瞬间爆发,大步向前冲去。

强劲的风瞬间灌满她的衣襟,吹乱长发,也似乎要吹散眼前所有的阴霾。

脚下的草地飞速后退,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着。久违的速度感包裹着她,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畅快!

祈愿开心地笑着,与她并肩飞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晨光铺洒的草原上,像两道追逐自由的箭矢。

跑过山坡,小菱菱的呼吸已有些急促,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被擦亮的星辰。

祈愿适时停下,指着前面一块平坦的大石头:“歇歇!婆婆说,劳逸结合,药力才化得开。”

两人并排坐下,汗水沿着额角滑落。

祈愿从小布包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盘羊婆婆特制的药膳点心——用山药泥、茯苓粉和一点枣泥捏成的小兔子形状,软糯香甜,带着淡淡的药香。

“婆婆说这个最补气,跑完吃最好。”祈愿自己拿起一只,满足地咬了一口,眼睛幸福地弯起。

小菱菱也拿起一只,慢慢吃着。甜糯的点心混着药材特有的清香滑入喉咙,一股温和的暖意瞬间弥漫到四肢百骸,驱散了运动后的短暂疲惫和那丝从心底泛上的凉意。

她看着身边小口吃着点心、一脸纯粹的幸福的小羊,忽然开口:“你很喜欢跑步,对吗?”

祈愿的动作顿住了。她咽下点心,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按在心口——那个藏着石头的位置。

再抬起头时,青绿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晨光,也盛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清醒与珍惜。

“嗯。”她用力点头,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很喜欢,喜欢到……有时候会害怕醒来发现是梦。”

小菱菱不解地看着她。

“姐姐,”祈愿的声音像清晨的露珠一样干净,“在它……”她指了指心口,“在我身体里之前,我连从家门口走到村口大树下,都要歇好几次。”

“跑?跳?像现在这样自由地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摊开手掌,虔诚地感受风穿过指缝的触感:“是它给了我这些力气,让我能跑,能跳,能像现在这样,陪着姐姐一起动起来。”

她的手指慢慢收拢,握成一个小小的拳头,声音异常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但我知道,它选择了我,也许只是暂时的。它给我的力气,就像……就像借来的阳光,暖暖的,亮亮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阳光会被收回去。”

小菱菱的心被狠狠揪紧,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拥有着短暂的健康、却比任何人都明白其珍贵的小羊,看着她眼中那份清醒的珍惜和坚韧的坦然。

这份坦然,远比健康本身更让她震撼。

“所以,”祈愿转过头,对着小菱菱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纯粹得让小菱菱眼眶发热的笑容,“我现在每一天、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奔跑,都要用尽全力去感受,去记住。”

“记住风吹过耳朵的声音,记住心跳得像打鼓的感觉,更要记住……”

她顿了顿,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小菱菱:“陪着姐姐一起跑起来时,心里那种满满的、暖暖的东西。”

“这样,就算哪天阳光被收回了,这些感觉也会一直一直陪着我。”

朝阳已完全跃出地平线,将万丈金光毫无保留地泼洒在草原上,也笼罩着并肩而坐的两人。

祈愿的话,像一把温柔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小菱菱心中那把沉重的锁。

胸口的滞涩与冰冷被彻底融化,化成一股温热的、充满生机的暖流,奔腾着涌向四肢百骸,浸润着每一寸干涸的心田。

她伸出手,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握住了祈愿那只小小的却蕴含着不可思议力量的手。

“谢谢你,小不点。”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无比清晰,充满了久违的、鲜活的生气,眼中那层灰蒙蒙的雾气彻底散去,只剩下清亮的眸光。

“谢谢你……分享你的‘阳光’给我。”

祈愿立刻反手,用小小的手掌紧紧包裹住小菱菱微凉的手指,笑容比初升的太阳更耀眼、更温暖。

“那说好了,明天,我们继续跑!我们一起,把心里的湿泥巴都晒干!”

————

这个世界没有年年的存在,所以祈愿的身体没有恢复正常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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