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剑宗坐落于云雾缭绕的山间,飞檐斗拱在晨岚暮霭间若隐若现,恍若仙境。
对年幼的喜羊羊而言,这里是他全部的世界,一个被剑气、书香与温情填满的安然天地。
他是被师父寒光与师伯北冥一同带回宗的。
记忆的起点,是寒光师父那双稳定而温暖的大手,将他从冰冷刺骨的雪地里抱起。
那时他还是个懵懂幼童,银色的发丝沾着雪沫,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惶然。
寒光面容清俊,气质如古井深潭,平日里话语不多,神色总是淡淡的,可看向他时却流露出了足以融化冰雪的温和。
北冥师伯则在一旁,笑嘻嘻地捏了捏他冰凉的小脸,将一件厚厚的斗篷裹在他身上,语气洒脱:
“嘿,这小家伙,根骨灵秀,眼神干净,合该是我云剑宗的弟子!寒光,你捡到宝了!”
从此,云剑宗便成了他的家。
童年的岁月,是跟在两位长辈身后跌跌撞撞的身影。
清晨,天光未亮,寒光便会准时出现在他卧房外,无需叩门,只需那清冷的气息靠近,喜羊羊便会一骨碌爬起来,麻利地穿好弟子服。
练剑坪上,露水未曦。寒光执剑而立,身姿如松。
“看好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晨曦,“云剑之道,在于心正,剑方直。”
他会一遍遍演示最基础的剑招,劈、刺、撩、挂……动作舒缓而精准。
喜羊羊便握着他的小木剑,在一旁笨拙又认真地模仿。
寒光要求极严,一个姿势不标准,便会要求重来百遍。喜羊羊偶尔也会觉得枯燥,小脸上挂满汗珠,嘴角微微下撇。
这时,北冥师伯总会不知从哪个角落晃悠出来。
北冥与寒光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他洒脱不羁,爱笑,一身青衫常穿得随性,却自有一股风流气度。
他会在寒光要求最严时,突然出声:“哎呦,寒光,孩子还小,你这般严厉,小心把他这身灵骨给练僵了!”
然后,他会冲喜羊羊眨眨眼,调皮一笑。
“小喜儿,来,师伯瞧瞧,”北冥会蹲下身,捏捏他的小胳膊小腿,语气轻松,“嗯,底子打得好,不过光练不行,还得会‘玩’。”
他所谓的“玩”,往往蕴含着更精妙的步法或运气法门。
北冥会带着喜羊羊在山间追逐松鼠,美其名曰“练轻功”;会在溪流中以指代剑,点水而起,看着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说是“悟剑气”。
喜羊羊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午后。
寒光师父通常会在静室打坐或处理宗务,北冥师伯便会拎着他,去到后山那片开满不知名野花的山坡。
师伯会随意地躺在草地上,叼着根草茎,给他讲江湖上的奇闻异事,讲各地风物,有时也讲云剑宗先祖的侠义传奇。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喜羊羊听着听着,常会枕着师伯的腿沉沉睡去,梦里都是剑光侠影,快意恩仇。
待他年岁稍长,开始正式修行内功心法。
寒光亲自为他引导气感,而北冥则会在他遇到瓶颈时,用他独有的、天马行空的方式点拨。
两位长辈,一个如严父,规矩方正,为他奠定坚实根基;一个如慈师,开阔灵动,引他领略武道之妙。
在他们的悉心教导下,喜羊羊的剑术与内力日益精进,被精心呵护的心温润而正直。
喜羊羊长成了云剑宗最出色的少年弟子。
银发愈发衬得他面容俊秀,蓝色的眼眸清澈如水,映着对世界的信任与善意。
他持剑行走在山门内外,见到长辈恭敬有礼,遇到同门谦和友爱,下山行事更是恪守侠义之道,扶危济困,剑下从不伤无辜。
宗门上下,无人不喜这位勤奋又仁厚的少年。
寒光看着他的目光,虽依旧少有波澜,但那深处藏着的欣慰,喜羊羊能清晰地感受到。
北冥更是毫不吝啬夸奖,常拍着他的肩膀,对众人笑道:“看看我们小喜儿,这气度,这品性,将来必是我云剑宗的栋梁,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那些年在宗门的日子,是喜羊羊一生中最为明亮温暖的色彩。
他以为,岁月会一直这般静好,他将继承师父与师伯的衣钵,手中之剑,只为守护世间清明与宗门安宁。
直到后来,他下了山,遇上了命中的劫——菱太狼。
江湖的风雨骤然变得刺骨,曾经笃信的“正邪”界限模糊难辨,而那短暂炽热的情感,最终以那般惨烈的方式刻入他的骨血。
菱太狼消失了,只留下一缕鲜红的情丝,如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缠绕在他的腕间。
后来他知道了,他的菱儿并不属于他,而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喜羊羊。
无数个深夜,他独立月下,或是行走在荒村野店之间,会下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抹红。
脑海中,不再是云剑宗的晨钟暮鼓,不再是师父师伯的谆谆教诲,而是另一张巧笑嫣然、却又最终带着决绝与温柔的面容。
那时的快乐越是纯粹明亮,后来的失去便越是铭心刻骨。
喜羊羊依旧惩恶扬善,是江湖中人称道的侠客。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曾经被师门温情填满的心早已空了一大块,唯有月华如水时,对着腕上情丝无声的思念,才能稍稍填补那无边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