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三个字一出仿佛按下静音键,客厅里瞬间鸦雀无声,屋里众人也面色各异。
江尧有些好笑的看着众人,“都什么表情,不是已经来江家吃过好几次饭,还不熟?”
江锌武脸色铁青,徐灵脸色同样不好看。
江国祥亦不满江尧的话,特意告诉他是希望他有心理准备而不是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没人接话,江尧也不尴尬。
他看向江国祥,懒洋洋道:“老爷子,兮兮第一次上门,你们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见过开口要见面礼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直白的要就算了,还跟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动都不动。
江国祥没眼看,将早就准备的礼盒让白管家递给阮兮。
“就当自己家,需要什么随时跟白管家说。”他道。
阮兮坐着没动,单手接过白管家递过来的丝绒礼盒,完全没有打开的想法,面上挂着职业微笑,嗓音清冷又疏离,“谢谢老爷子。”
其他人并不知道阮兮要来,你看我,我看你。
董荔无奈,只得脱下手腕上的玉镯,款款走到阮兮跟前,“阮兮,很高兴见到你,大伯母今天出门着急,给你准备的礼落在家里了,这玉镯大伯母戴了十来年,已经养得差不多,希望你别嫌弃。”
阮兮想起江尧给的那份资料里,关于这个大伯母的介绍,董家独女,文化人,性格温顺,没什么心眼。
她起身,双手接过,声音温和了几分:“谢谢大伯母。”
有了示范,江莫薇第二个起身,取下脖子上的新项链,“阮兮,我是小姑。是江尧不会办事儿,你第一次来家里这么大的事儿他都不告诉我们,他啊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调皮,就想看长辈出糗。这项链我拍下来一直放到现在,偏偏今天出门时想起了它,可见你和它有缘分,送给你。”
阮兮没什么情绪伸手接过,语气极淡,“谢谢。”
江莫薇诧异的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女孩儿,又看了眼她旁边的江尧,眼底一丝不满闪过。
最后轮到徐灵。
阮兮仔细打量着走过来的人,不得不承认,保养得真不错,看着像三十多岁的人。
“我们之前在婚礼上上见过,还有印象吗?”徐灵声音很温婉,“礼物准备得有些仓促,改天阿姨再给你补一份。”
阮兮视线落在那对珍珠耳环上,还没开口,身旁的江尧冷嗤一声,“打发叫花子呢?”
相对于前面两份礼物,这对珍珠耳环的价值确实不值一提。
徐灵也不生气,“之前确实不知道阮兮要来,正式的见面礼后面我会补上。”
江尧拉着阮兮起身,随后从兜里拿出四张购物卡放在茶几上,看了眼主位的江国祥,意味不明的笑笑,“这是兮兮给兄妹们准备的见面礼,有些累了,我们先回去睡会儿午觉。”
完全无视徐灵,他俯身在阮兮耳边悄声道:“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住的房间。“
阮兮嗯了声,两人就这样大摇大摆走出主楼。
徐灵带着笑意的眸子望着两人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这才转身,视线扫过茶几上几张购物卡,呵,当真是大手笔。
陈婧今年19岁,平时最爱逛高奢商场,从江尧把购物卡放到茶几上开始她的眼睛再也没有移开过。
SKA商场的购物卡分黑,金,紫三种颜色,颜色不同额度不同,抵扣比例也不同,使用范围也不同,紫色等级最高且全场通用,可百分百抵扣商品售价,最关键的是紫色卡的额度是1000万。
她戳了戳江莫薇的小臂,“妈妈,这是表哥送给我们的,我...拿了?”
一边说一边已经缓缓起身往茶几方向靠,见江莫薇没反对,立马拿来两张,然后转身对只有15岁的弟弟道:“这个现在你用不上,姐姐先替你保管。”
江泽睿两兄弟没动。
江国祥看了眼沉默的众人,而后对两兄弟道:“拿着,弟弟的一番心意。”
这么多年谁在他跟前不是恭恭敬敬的,是他想茬了,刺头就是刺头。
江家老宅建在半山腰,主楼是会客和办公用以及江国祥的住所。
主楼左后方是四栋别墅错落,分别是江友昌,江锌武,江政东以及江莫薇的住所,右侧则是江尧这一辈人的住处,在主楼背后,还有三栋专为客人准备的别墅。
江宅占地极广,即便别墅众多,彼此之间也并不相邻。
江尧带着阮兮慢悠悠的顺着石板路往前走,他抬手指了下右前方,“那里就是住的地方。”
一栋很精致的南加州风格小别墅。
阮兮这辈子的见识并不算少,但她还是惊讶于江家的财大气粗。
她有些好奇道:“你不和阿姨住一起吗?”
江尧双眸微暗,“江家孩子成年后才会和父母分开住。我是特例,知道有徐灵这号人物后我就从那边别墅搬出来了。现在这个房子我也没住多久,只是我小时候的东西都放在里面,也不知道他们丢没丢。”
阮兮点头,她记得曲嫣走后半年徐灵就进了门,对十几岁的江尧来说,无异于于天塌了吧。
“有段时间妈妈经常和他吵架,好像在我读三年级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分房睡,妈妈说他们吵架只是在讨论工作,分房睡是因为两人作息不一致,影响彼此休息。那时小什么都不懂,长大了才知道,都在装,在我面前装和睦,在外人面前装感情好。”
“我猜妈妈应该知道江瑾的存在,她的遗嘱并不是得病那段时间立的,那时我每天陪着她,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律师。”
阮兮:“可如果不是生病时立的,老爷子为什么会知道?”
江尧:“我太小,即便有遗嘱很多东西也保不住,江家的人个个都是饿狼,与其被分食殆尽还不如交给头狼。江国祥这人控制欲很强且一心为江家,遗嘱交给他,至少能保证留给我的股份不会七零八落。”
闲聊之际,两人已到别墅门口。
里面出来一女佣,态度恭敬道:“三少,我是照顾您的佣人,小梅。”
江尧挥手,“转告白管家我这里不需要人,离开这里。”
小梅愣了下,随后垂首点头道:“好。”
佣人走后,阮兮这才开始打量下一楼布局,四室两厅的布局,暖色调装修风格。
她道:“和华亭的区别好大。”
江尧也环视了一圈,没什么变化,“走,上楼看看。”
两人来到一间房,阮兮大概看了下,应该是江尧写作业的房间。
江尧凭着记忆打开第二格书柜,从里面掏出一个铁盒子。
阮兮凑过去,“这里面是什么?”
江尧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本保存完好的相册,“都是你婆婆的照片,要不要看看?”
阮兮全然没有害羞之感,因为曲嫣已经过世,她心里更多的是可惜和遗憾。
江尧翻得很慢,“这些都是我给她拍的,我记得妈妈第一次让我给她拍照时还说过,让我把她当练手的,这样以后才能给老婆拍出好看的照片。”
阮兮想到求婚时画布上那张照片,即便是偷拍,无论是结构还是光线都处理得很好。
眉眼染上笑,她轻声道:“那我确实得跟妈妈说一声谢谢,你照片确实拍得很好。”
江尧翻页的手一顿,继续往后翻,他嗓音温柔,“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云芝妈妈?”
云芝妈妈,好新奇的叫法,阮兮唇角挂起笑,“我都可以,你想什么时候去?”
江尧认真想了想,“10月份怎么样?看了妈妈后我们就回莱茵州,刚好赶上你开学。”
阮兮点头,“好。”
江锌武住处。
“当初就说给江瑾改个年龄,你非不听。现在这么大个把柄捏在江尧手里,以后你们俩有得受。”
江莫薇跟着徐灵回到江锌武的别墅,进门就开始抱怨。
徐灵站无所谓笑笑,“改或不改没什么区别,我总不能给他改小十几岁。”
江莫薇:“那也比小一岁强,你看江尧那嚣张的样子的,以后指不定还怎么拿这事儿戳你们。”
徐灵挽着她胳膊,再一次试探:“四妹,你好像很讨厌江尧。”
江莫薇哼了一声,“是讨厌,跟他那个妈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拽的跟个二八万似的。”
江莫薇以前和曲嫣的关系算过得去,后来曲嫣生病她也常去探望,只是不知道两人因为什么大吵一架,直到曲嫣离世,江莫薇再也没去过医院。
这些年她明里暗里问过许多次,江莫薇都三缄其口。
徐灵提醒她:“阿术是被江尧从m国抓回来的,也是他将人送到纳城,你后面谨慎一些。”
江莫薇想到这个就气,她在西南的人脉因为这事被拔除得干干净净。
知道阿术这事完全是凑巧,当时想着既然这人贩子是被江尧抓到,那她偏要把他弄出去,说不定哪天就会派上大用场。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什么作用都没发挥,反而害她损失惨重。
江莫薇:“祸害留千年,发生那么大事故他都没死,我不会再轻易动手。”
徐灵:“爸为什么突然要接他回来?”
江莫薇摇头:“我不知道。”
徐灵:“前段时间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江尧是yan和Faust老板。我以为是假的,但那天叶家婚礼,江尧带着律师和Faust老板去到现场,当着众人的面把Faust给了叶家那孩子。”
江莫薇心下震惊,“真的?会不会只是走个过场?”
徐灵摇头,“去的是天泓的何临。”
何临这人在律师界的地位如同商界的江氏,他的出场费用按分钟算,最关键的是他的性格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用之事上。
江莫薇此前从未听说这事,“所以爸看到了江尧的能力,接他回来难不成是要让他进江氏?”
徐灵:“不知道,我问过你二哥,他什么都没说。”
江莫薇拍拍她手背,“晚点我去问问爸,你跟阿瑾也说一声,让他有个准备。对了,你大哥二哥那边怎么样?”
徐灵叹了口气,“他们都拒绝见我。”
自从大哥安插在江氏的人被发现后,老爷子对她的态度明显发生了改变,现在大哥二哥都被抓,老爷子拒绝插手。
现在证据确凿,她最重要的助力也没了,她得仔细想想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江莫薇:“自从你侄女那事后爸就不怎么待见徐家,这事儿还是怪江尧,阴险毒辣,害你侄女不说,还离间我们两家的关系,要不是他,徐家何至于此。”
徐灵眼眸微闪,“已经成定局的事就不说了,以后我们都要小心,江尧这人说话做事毫无章法,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再愿意踏足江家一步,可这次回来得却如此轻易,我怕他有别的心思。”
江莫薇:“他绝对有别的心思,我们等着他出手就行。现在人在眼皮底下,我就不信按不死他。”
主楼书房。
江国祥叮嘱几个男人,“江尧这些年在外面学了不少坏脾气,说话做事可能没什么分寸,你们做长辈的心里要有数。”
陈弘文没什么想法,无所谓点点头。江家的纠葛他并不想参与,他和江尧并不熟悉,也没有利益往来和人情矛盾,若不是有这层江莫薇亲戚关系在,他俩就是陌生人。
江友昌眉间不悦,“爸,为什么要接江尧回来?”
江国祥沉声道:“他是江家子孙,回来不是理所当然?”
江友昌反驳:“当初把他送出国时说好了一辈子都不让他回来,现在突然回来算怎么回事。”
‘啪!’
江国祥拍向桌子,他怒视着不争气的大儿子,“住口!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江友昌没了气焰,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江泽翰和江泽睿对视一眼,前者出声问道:“爷爷,可要给堂弟在公司安排个职务?”
江国祥淡淡扫了眼两人,“不用试探,他不会进江氏。”
被戳穿,两人脸上闪过一阵尴尬,不再出声。
一屋子的人,没一个他看得上的。
江国祥语重心长道:“当初送他去d国时我没有给任何资金支持,就连京城的人找他麻烦我也只是保他不死。这些年,连同我在内都以为他已经废掉。可你们仔细想想,他回来这一年多京城的变化,再仔细想想这背后的逻辑。”
“多的我就不说了,你们想得通就想,想不通,在他那里吃了亏别来找我哭。”
“锌武留下,其他人先出去。”
待书房门关上后,江国祥先是叹口气,而后问道:“你怎么看江尧回来的事?”
江锌武脸色并不好,语气还算平稳,“这事儿您早就说过,我没什么想法。就如您所说,他是江家人,是我儿子,回江家理所应当。”
“不用跟你老子打官腔,这里没别人,我要听心里话。”
书房陷入静谧。
良久,江锌武开口:“爸,今天的场景您也看到了,他完全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徐灵难堪。还有那个阮兮,连您都不放在眼里,肯定是来之前江尧叮嘱过什么,她在用行动表达江尧的态度。”
“我知道您让他回来是为了yan和Faust,但我不会为此就去迎合他。”
江国祥没理他这些无用的碎碎念,转而问道:“你可知当初徐灵的新闻为什么连江家都撤不下来?”
江锌武:“常竖说不是他经手,那就是何原在帮忙。”
当时新闻出来后,他怎么都打不通何原电话,显然何原是在帮江尧。
江国祥起身,拄着拐杖走到窗前,视线落在主楼前的园林,“是何原,而且他下了严令,江尧不说撤就不能撤。还有另外四家传媒,一家老板是叶家那个私生子,一家老板是宋家独子,一家老板是付家独子,还有一家,老板是江尧。”
江锌武蹭一下站起来,“当真?您怎么查到的?”
当初这些背景资料怎么都查不到,现在怎么......
江国祥:“yan这家俱乐部在华国发展多年,日进斗金,包括两年前突然出来的Faust也是出了名的销金窟,江尧是其幕后老板的事也是一夜放出。”
“他把刻意隐藏的信息选择这个时候都释放出来,你觉得他后面会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想起茶室那天的事,补充了句:“他已经怀疑曲嫣的死另有真相,而且矛盾直指你。”
江锌武疾步走到江国祥跟前,语气急切,“他跟您说的?什么时候说的?”
江国祥无视他这些无用的疑问,继续道:“而且他一点都不意外你有私生子。准确说,他应该早知江瑾的存在。”
“杨家和冉家话事人已经逃离京城,徐氏兄弟都逃不过牢狱之灾,徐氏集团随时可能破产,你到现在还觉得我让他回来只是为了yan和Faust?”
江锌武解释:“我知道这些事都是他所为,我只是觉得毕竟我们是亲父子,他恨归恨,但不至于无情到杀父的地步。”
江国祥气得想笑,“要不是我下手早,切断了和徐氏的大部分业务,现在还不知道要被徐氏集团牵连成什么样。江尧明知徐家和江家密不可分,但他还是毫不留情的下手,足以可见他对江家没什么感情,更何况你还对不起曲嫣。”
“你知道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也不指望江锌武能说出什么答案,他自顾道:“眼见高楼起,眼见高楼塌,而你都只能眼睁睁看着。”
江锌武咽了咽口水,“您是说他的目标是整个江家?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大本事。”
江家百年世家,根基深厚,背后关系也硬,他怎么可能动得了。
江国祥说不出的失望,他这个二儿子赶曲嫣差得远,现在赶他儿子差得更远。
“徐万栋在江氏安插眼线十几年,无一人知晓,江尧回来不过短短两年便查到实证还能悄无声息把证据放到我办公桌上,有这样能力的人就算他今年整不垮江氏,那给他十年、二十年呢?”
江国祥叹口气,“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心里有数,当年的事务必确保不留痕迹,若是被他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找到些什么,到时候我不会保你。”
“行了,回去吧,跟徐灵交代一下,准备个像样的礼物送过去。到底是戏子上不了台面,前面都已经有两个人打样,还拿出那样的东西送人,丢人现眼。”
江锌武无法反驳,但事先他们都不知道阮兮要来,更不知道江尧会那样直白的要见面礼,徐灵身上当时只有那对耳环最值钱,送出去是表达自己的态度,结果江尧却完全不给面子。
若说此前是生气自己这个儿子没教养,那么现在江锌武则是胆寒,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江尧已经长成可翻云覆雨的人,若是真被他知晓当年的事,后果不堪设想。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也就没注意到江国祥脸上一闪而过的阴狠。